过期童话(3)
作者:姜厌辞
偏偏她得罪的人是公司高管的亲侄子,当天她就被炒了鱿鱼。
实习那家公司在申城处于拔尖的存在,在高管隐晦的施压下,她投出去的简历通通石沉大海,这就意味着,她在申城找到适合自己且她喜欢的工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执拗惯了,不打算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离开这座城市,给自己换了更便宜的出租房后,找了两份兼职工作,没日没夜地干着。
她的物欲不算高,不和宴之峋在一块就更低了,在室友们每月将一半多的钱花费在服装上时,她还奉行“只要有衣服穿就行了”的生活法则,衣服洗到发白才扔,然而她再节衣缩食,打工赚到的钱也只够维持她的日常支出。
那时候她还没有和宴之峋分手,这些事她都瞒着他。她有她的傲,他也有他繁重的任务,说这些没有意义,平添烦恼。
然而没几天,他们就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分手了。
她提出的,在电话里。
更加艰苦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经大学时期同学介绍,她开始写定制同人文,最初没摸透市场行情,开价略高,基本无人问津。
两周后,她转站去写po,题材、尺度限制少,便于她发挥,真正动笔时才发现难的恰恰就是大尺度的情|爱细节。
她就像被冲到岸上处于缺氧痛苦中的鱼,身上挤不出一点水分,于是她试图从过往经验中提取到有效灵感。
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前男友的脸。
她只交往过他一个人,没有参照物可以用来比较,但这也不妨碍她对他的床|技嗤之以鼻,不仅不是言情小说里无师自通的那类天赋男主,相反能带给她真正欢愉的次数寥寥无几,说白了,跟他的性|爱完全不值得回味。
她直接放弃写大尺度小说的想法,也因此,那人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日子过得也没那么晦气。
知晓言出的存在是在夏至那天。算起日子,应该是宴之峋出国前一夜留在她肚子里的种。
言出就像她的福星,在他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她在网上连载的中篇小说被星昭文化的编辑看中,直接同她签订长期合作合同。
相当于,以后她所有作品都会由星昭文化宣发,全版权开发一条龙服务,利润三七分,当然她占大头。
之后,言笑还写了两本书,热度不及第一本,但也替她赚到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第四本,也就是现在手上这本,文风是她从未尝试过的,舍弃以往略显夸张的罗曼蒂克,偏向酸甜苦辣交杂的现实主义。
她大胆了一回,哪成想直接在编辑那碰壁了,连第一道关卡都没能跨过。
言笑收敛思绪,起身,拉开遮光窗帘,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将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笼住。
是个男人,站在街角的小卖部门口。
看不到他的脸,只有一个乌黑的后脑勺和半截分明的下颌角,脊背挺得很直,是种强凹的直,不见半分松弛状态。
从他裸露在外的手和脖颈可以看出,他的皮肤很白,像长时间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一样,病态感十足。
他应该是和小卖部老板闹了些矛盾,老板嘴里骂骂咧咧的,一面伸出手去拽他的胳膊,被他敏捷地躲开,盖过膝盖的大衣下摆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言笑回忆了遍老板刚才那句方言,好像是在说:“就一包纸巾,你还想不给钱了?赊账?赊屁个账?”
这下不光底下看热闹的人震惊了,言笑也惊了。
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连一块钱都要赊。
手机突然响了声。
又有一条私信进来,还是那句:【去死。】
言笑第一次回复了两个字:【傻逼。】
第2章 他
经过长达四个多小时的路程颠簸,宴之峋终于找到手机地图里显示的风南巷,随后他又按照方向标,拐进一条胡同。
穿堂风一起,鼻腔瞬间充斥着廉价的洗发水和腐臭下水道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洗发店门口旋转的三色柱短暂地攫取走他的注意力,导致他的步伐慢了半拍,恰恰就是这半拍的间隙,身侧飞快驶过一辆电瓶车,带起的积水溅到他裤子和大衣下摆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洗发店老板娘端着一盆脏水,朝他在的位置泼去。
完美诠释了“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句话。
宴之峋避之不及,裤腿又被打湿一圈,还有一部分浇到鞋子上,偏偏他今天穿的不是防水性能好的皮鞋,而是渗水率极高的帆布鞋。
只一会工夫,脚底脚掌潮湿冰凉,一想到刚才那泼水的浑浊程度,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发脓溃烂。
什么破地方?
又臭又乱,没素质的人一抓一大把,眼睛各个长天上的?
宴之峋胸腔里滚着一团火,正要发作,老板娘突然将空塑料盆丢到一边,“抱歉啊帅哥,你这脚伸的太突然了,我收都收不回来。”
这是在怪他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出现?
宴之峋凉飕飕地笑了声,“是我这双不长眼的腿的错,怎么就赶着上去找泼呢?”
老板娘开理发店十几年,见的人多了,哪会听不出他阴阳怪气的嘲讽,聪明的做法是选择无视。
“帅哥,我看你这头发挺长,这样吧,进来我给你剪剪,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她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宴之峋视线越过她肩头,瞥见白色瓷砖地面上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撅了下眉,“我猜你剪完后,一定还会向我收钱。”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给帅哥你打折?你看八折怎么样?”
宴之峋用轻嗤回答她的怎么样,侧过身,沿着刚才的路继续往前,在拐角处的小卖部门前停下,“一包纸巾。”
老大爷昏昏欲睡,听见这话,眼皮勉强撑出一条缝,“一块。”
宴之峋想起皮夹里还有几枚银币,伸手往大衣口袋一掏,意外的,空空如也。
——或许不是意外。
他又想起刚才骑电瓶车那人。
皮夹里没装身份证,连银行卡都没装,只有几百块钱,是被偷还是被抢,他都不在意,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个码。”
老大爷没听明白,“什么码?”
“付款码。”
“付款码是什么码?”
他深吸一口气,“你能收到钱的码。”
不知不觉围上了三两个看热闹的人,其中一个笑着调侃了句:“老李,都说你落伍了还不信,现在年轻人谁还带现金?都用扫码付钱的,我看你还是赶紧在店里装一个,千万别再耽误赚钱了。”
宴之峋听出这地方只接受现金结款,想走却又迈不开腿——这会他已经不光脚底黏糊,脏水还渗进他牛仔裤里,他迫切需要一包纸巾拯救自己正在溃烂的皮肤。
“我今天搬到这附近,纸巾我先拿走了,至于这一块钱,等我找到住的地方,马上还给你。”
说完,他掉头就走。
老大爷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腿脚都变得利索了,三两步上前,想要拽住他,“你这是想赖账?”
宴之峋耐着性子,“我说了,等我找到住的地方,马上回来给你钱。”
“赊账就是不行。”
老大爷不听。
宴之峋耐心告罄,脸上的肌肉僵硬到挤不出一丝一缕的笑,连声线都僵直得可怕,“一块钱而已,你还怕我跑了?”
“你也知道就一块钱,还赊?”
显然是说不通了,宴之峋放下纸巾,“不买了,也不赊了,还你。”
话音落下,又在心里骂了句“什么破地方”,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后背黏着一团火辣辣的目光,回过头,又将视线抬高几米,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摇晃的深灰色窗帘。
插曲落幕,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宴之峋重新点开地图看,不到半分钟,就找到了宴临樾给他安排的民宿,惊奇地发现一楼是家点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