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溺樱(107)
作者:慕四言
“贺时桉~”她那宕机的大脑忽地闪过一阵白光,少女双目含春,声音如跑了八百米那般的颤栗,“你喜欢玫瑰还是寒菊?”
回答她的是,“小九,我爱你~”
几许含春露,游龙赏海棠。
浴室忽地一声娇嗔起,隐约还有低低的抽泣声,“唔~不要……”
……
窗外的雪像是又大了些,怀里的人儿早已累得沉沉睡去,贺时桉抬手将贴在姑娘脸侧的头发挽至耳后,借着地灯昏黄的暖光,他一遍遍地用指尖描绘着她的面部轮廓,像是怎么都看不够那般,眼尾也慢慢地泛起了微红。
姑娘是很现实却又极其长情的性子,骨子里尤其认死理。
在知道飞机失事的那一瞬,他内心的恐惧甚至一度超过了六年前的那场海难。
如果说六年前季星野的突然消失,对她来说是一种残忍。
面对那样的残忍,她尚且如此艰难才走到了今天。
若是今天的贺时桉回不来了,那对她而言便是一种彻底的背叛。
而她是承受不住这种背叛的。
在机场她跟温楠说的那句玩笑话——怕啊,怕得想拉你一起上天台殉情。
这在他人听来或许是玩笑话,但只有他明白,这话的重量。
姑娘有个毛病——除了教科书外,她不管看什么书都不会看最后一页。
而这个习惯,贺时桉自年少时便知道。
世间爱恨无非两种,一种是如她父母那般半生纠缠,苦果累累,另一种便是童话般的缱绻缠绵,落雪白头。
可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看。
犹记得她年少时说的——季星野,我们可说好了啊,你要么跟我一块死,要么就死我后面,你要敢死我前面,我就敢占了你的坟,让你死无安宁身。
六年前,她便是这么做的。
北城大大小小的公墓都被她翻了个遍,他不忍心她那般折磨自己,便让人在某墓园里立了座空墓。
墓碑下是空的,她就还有念想。
可一旦没了念想,那她一直坚守的信仰便会如多米诺塔牌效应那般,一旦坍塌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如果今天没有莫子儒的那通电话,此刻的他会在哪里?
又或是陆然没第一时间通知他,鲜少关注网络的他定是没法及时安抚她的,那此刻怀里的人儿又会在哪里……
这一切的一切,贺时桉都不敢想象。
大约是感知到了他指尖的打扰,怀里的人儿忽地抬手揉了揉鼻子,身子随着脑袋动了动,然后整个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塞了他一个满怀,也填满了他空了六年的心。
然后他听见了姑娘模糊地呓语,“贺时桉,谢谢你说话算数。”
贺时桉眉心一愣,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无声滑落,没进了姑娘的发丝里,他伸手给她拉好被子,并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睡吧,贺时桉会永远信守承诺。”
如今,即便是梦里,姑娘也没再唤过他季星野。
过去的那一切,她是真的都已经放下了吗?
……
翌日醒来,身侧的人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时音音眨了眨眼睛,身体也在缓慢地苏醒中,除了觉得身下的某个部位还有些疼外,其他的并无不适。
某些画面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闪过,每一帧都很温柔,时音音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倏地拉起被子把脸蒙住,复又在被子里从左滚到右,又从右滚到左,隐约还能听见她低低的笑声。
手机响了,时音音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在枕边摸出到手机,看了眼便按下了接听键,“楠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温楠打了个哈欠,嗓音格外地哑,“怎么样了啊?”
没头没脑的,时音音自然不懂,“什么怎么样了?”
温楠“啧”了声,“时音音,你好歹也是个医生,能不能不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啊?”
时音音心情好,但脑子却莫名地迟钝,“哪里白痴了?”
“不是,”温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一瞬,腰部的酸痛感又拉着她躺了回去,而后低骂了声,“陆然,你个混蛋。”
时音音在听到她的低骂声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一时间舌头有些打结,声音很小,“陆然在你旁边?”
“没有。”温楠没好气地回,“一大早起来就走了,说是你家贺时桉找他有事。”
一大早?
时音音将听筒移开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三十四分。
“……”
她可真能睡。
想起温楠说的一大早,她又下意识地问了句,“陆然几点走的?”
“七点。”
“不是…”温楠薅了下头发,忽然就有些不爽,“咱可是一个襁褓里长大的亲闺蜜,你男人凭什么使唤我男人啊?”
时音音:“……”
“不对,”温楠的脑回路又跳了回去,哑着嗓子冲电话里喊,“时音音,你们昨晚不会是什么都没发生吧?”
“所以他才那么大早地把陆然给叫走了?”
时音音:“……”
“那贺时桉莫不是在嫉妒我们吧?”
“……”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时音音闭了闭眼,脑子里莫名就生出了一丝幼稚来,“那是我家先生体力好,要你管。”
那边默了几秒又忽地乐了,“时音音,那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了啊…”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看,你家先生体力是有多好?”
“我……”时音音闭了闭眼,总归是脸皮薄但又啃输了气势,便将问题踢回给了她,“七点起床还抱怨,这么说,你是承认你男人体力不好咯。”
“……”
没想到她能来这么一招,温楠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腰,直接怼了回去,“他体力好不好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夜做了七次新娘。”
“……”
像是被惊到了那般,时音音抬手捂住了嘴,莫名地就来了句,“你好棒。”
又忽而感觉唇边一阵细细的温凉,时音音后知后觉地抬起手,左手的无名指上一枚大到夸张的钻戒,在密不透光的卧室里泛着淡淡的细碎光芒,像一束晨光直直地照亮了她心里所有的暗路。
“哎,”温楠拖着长长的哈欠问:“想什么呢?”
“怎么不说话了啊。”
“楠楠,”时音音左手抬高,视线落在手上那枚大得夸张的钻戒上,眼睫染着些许的雾气,“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贺时桉是真的回来了吗?”
温楠沉默了许久才“嗯”了声,“回来了,他们都平安地回来了。”
“啪嚓~”
窗外突然的一声巨响,将时音音吓得不轻。
那声音的穿透力极强,温楠也听见了,“音音,这什么声音啊?”
“不知道。”
时音音翻身下床往门口走了去,“楠楠,我先挂了……”
第78章
书房的地板上花瓶碎片散落一地, 贺时桉站在窗边,镜片后的双眼微红,染着些许的雾气, 胸口微乱的气息昭示着他此刻难言的愤怒。
他的身后分别坐着莫如勋、傅舒韵、莫子儒, 以及莫子谦生前的律师。
只有陆然独自坐在书桌后,手指在电脑键盘上舞动着,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书房里谁都没说话, 只有投影仪在重复播放着一段视频——莫子谦的视频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