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停港(14)
坑掘好后,吉苑用铲子拨了拨雏鸟。它得生死去,得生死去,破碎的希望,是比摧折肉//体更甚的精神毁灭。
鸟尸倒坑里,推土抹平。
其实狠绝,也算仁慈。
这样想着,吉苑离开花圃,看到弋者文。她偶尔还会头晕,以为是幻觉,越走近却发现越真实。
弋者文拿开手,弯腰,烟头的灰抖散。烟又重新燃起来。
他看到吉苑额头的红痕,嫩粉的,皮肤薄而软。他还看清她的眼睛。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弋者文低声威胁。
她有着很清透的眼眸,能倒映人卑劣的存在。
吉苑淡淡的目光,说不上是什么居心。
弋者文偏脸抽了口烟,咽进喉,胃也热。他指中用力,折断了烟蒂,烟反燎到手,他往身后弹,路窄,弹到墙壁蹦回自己脚边。
弋者文低眼,像被什么刺痛,吉苑喊他,见到的是他动摇的眼神。
“弋者文,你恨我,是吗?”
弋者文咬牙,目光变厉,“你说呢?”
“是。”吉苑简短道。
她忽而又笑,“恨吧。如果能让你活下去。”
弋者文伸出手,指腹擦过吉苑额头,停在新生的伤口上。他摩挲着,说:“你死了,我就能活。”
吉苑笑容倏止,他们之间那么近,有些相似,却不相似。
她说:“借你吉言。”
第6章
伤口彻底好了,没有留疤,吉苑重新去珍珠铺帮忙。
此时闰四月,北海有习俗,闰月要给父母买衣鞋。因着时代发展,衣鞋也换成电子产品,首饰或其他。
珍珠铺生意很好,南珠项链卖得最佳,金珠也卖了几批。吉苑给顾客讲解,推荐,几乎说了一年量的话。
这几天就是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喝水,吉苑觉得胃被洗空,张絮眉叫的饭菜她吃不下。
闰四月的开头过去,珍珠铺闲了,吉苑坐车去了客运中心,那边出站口有很多合浦的小吃卖。她买了虾饼,炸的番薯籺①,放了虾米沙虫②的盖籺③,芒果三华李酸嘢和凉草冻,找个阴凉的长椅坐下吃。
合浦④的虾饼和老街的不同,有很多葱,虾又大又酥脆,洒点椒盐口感特别。盖米乙充满米香,番薯米乙外酥里嫩,酸嘢开胃,凉草冻淋的红糖浆是世上最粘稠的甜。
吉雪春是合浦人,以前家里开海水养殖场养珍珠,张絮眉跟随张胜平去收南珠认识了他。小时候他经常瞒着张絮眉带吉苑来吃这些小吃,油炸类很上火,吃过后吉苑会喉咙痛,张絮眉会念叨吉雪春,但他屡认不改。
吉苑从小对吃食没执念,吉雪春则不同,他在固定的时间会带吉苑到客运中心,每次都是买这些吃的,边吃边说:“爸爸想家了,就来走走。”
也就是在这里,吉苑第一次见到他现在的妻子。
每样浅尝就饱了,吉苑将小吃系好,扔垃圾桶里。打车时不经意的一眼,有流浪者翻出她扔的食物,囫囵地吞食。
吉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外沙码头,走下刚退潮的阶梯,沿着岸斜坡过去几步,在一块礁石上躺下。
阴天,空气热热地浮着,吉苑双手双脚漂在海面。她闭上眼,感受云在飘动,阳光若有若无,海鸥展翅,轮船遥远地鸣笛。
海风撩起她的裙摆,涛声沉了她的思绪,海水在渐渐带走她。
当海水淹没吉苑背部,她起身离开危险的涨潮。回家已是六点,张絮眉又买了花,正在移栽。
花土上,吉苑看到腐烂的鸟尸。她顿足片刻,只有张絮眉冷淡的背影。
吉苑上楼,洗澡换睡衣,倚靠在窗台看海边的日落。
楼下院子,张絮眉满手的泥土,能种出她的围城吗?她认真做一件事时,执着到分离外界,她会不会想到,是她虚假的温柔,加剧了那只雏鸟的死亡。
老周海鲜馆送的咸鱼茄子煲,墨鱼饼和白灼菜心,张絮眉没有吃,装扮好去了老街。
王玟早等在老街的一家复古咖啡馆,点了两杯现磨咖啡。
张絮眉到了,看到王玟坐卡座里牛饮咖啡,旁边放着两箱红色包装的“香山鸡嘴荔枝”。
这家中古风装修的咖啡馆,楼内沿用骑楼的卷拱结构窗,浮雕墙壁,扭花铁艺楼梯扶手,并运用了大量的红砖和红棕碳化木作内饰,在视觉上给人以时光沉淀的感觉。
总之,和不羁的王玟,和那两箱荔枝特产,气质不符。
张絮眉坐在王玟对座,王玟把方糖罐推过去,“咖啡好苦,多加点糖。”
“你怎么有空回北海?”张絮眉没加糖,直接端起咖啡喝。
“闰月嘛,刚好有年假,广州到北海动车也方便,就回来陪父母啰。”王玟说着,将那两箱荔枝放在桌面,“给你和苑妹的,吃完再告诉我,我婆家今年果园大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