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24)
“紫烟姐姐今日这般殷勤,倒真是折煞玉台了。”
他知道这女子来凑热闹的本意,绝不是自己。
“这就是你新傍上的金主么?”果然,下一秒紫烟就勾着一双凤眼,将媚意十足的目光投向了段冷。
“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呐。不知郎君府上还缺不缺侍奉的人?奴家吟曲跳舞、煮饭煲汤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床下都包你满意。”
那女子将手搭上段冷的交椅椅背,路过段冷身体的时候,似乎不经意撩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一撩不要紧,段冷当即捕捉到了那女子腰间,一抹极其熟悉的夕岚①之色。
一枚浅粉色的缠枝纹锦面绣囊被系在柳颜腰间。这用料,这绣工,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只,世界上也再没有比段冷更熟悉它的第二个人。
他无比确定,这只绣囊正是出自他之手,当初相赠谢玉台的礼物之一。
紫烟正站在段冷这一侧,整个人屈身附在段冷所坐的交椅上。因此谢玉台并没有看见她腰间那枚惹祸的绣囊,只冷冷地驳斥道。
“紫烟姐姐,你若有这闲暇时间,还不如去外面揽活儿。十几年了,我谢玉台还没有什么能被你抢走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这一句正戳到了她的痛处。原本在谢玉台入驻春秋殿之前,十四岁的她是最有希望成为花魁的人选。然而这一场春秋大梦,都被这一个误入凡世的狐妖打破。
紫烟瞬间冷下眉眼,揶揄道。“哼,谢花魁还是那般小气。有了什么好活儿从不肯跟姐妹们分享,只乐得一个人吃到撑。”
“独食吃惯了,不好意思。”谢玉台淡然回之。
紫烟不敢对谢玉台甩脸色,只能对空气狠狠剜了一眼。“那花魁且慢慢吃吧,奴家就不奉陪了。”
说罢,她便端起置放酒盏的空木盘,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了银月阁。
紫烟走后,洗莲台上的乐曲忽然变得华丽而激昂。段冷偶然一瞥,竟然见到那吹奏箜篌的乐伶腰间,也系着一个出于他手的绣囊。
他的眼神忽然深邃下来。
悠扬曲声中,各怀心事的二人相对无言。直到一樽酒有大半杯下了肚,段冷才借着乐曲停顿的间隙向谢玉台问道。
“前些日子我送你的香囊,你卖了多少钱一个?”
谢玉台还在回忆着十二年前他在这里听笛的场景,下意识答道。“啊……一百文钱。”
段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那些同僚,没和你讲价?”
“没啊?”谢玉台还想出于本能地应下这句话,却猛然反应过来。“什、什么同僚?”
“那紫烟身上,还有台上的乐伶,她们腰间别着的难道不是我绣的锦囊?”
谢玉台立时转头向台上瞧了一眼,那翠衫的乐伶腰间正别着一个碧色的团花纹锦囊,因为与衣衫同色,他第一眼竟然没瞧出。
谎言被那人毫不留情地当场拆穿,谢小花魁的耳根红了半片,他蔫蔫地道。
“好吧。我承认,锦囊没卖。我把它们……送给了春秋殿的伎子们。”
末了他又愤愤地补上一句。“其实我没送,是她们自己抢走的!”
段冷又问,“那荷花酥呢?”
“没吃。”
段冷忽然想起那一晚,谢玉台小心翼翼将凉拌辣子鸡夹到自己碗里,又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的模样,不自觉眼含笑意。
台上一曲奏毕,乐伶纷纷退场,谢玉台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也跟着站起了身。
“走罢,小爷带你去楼上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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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种浅粉色。
第56章 伍拾陆·戏骰
不夜阁中,段冷与谢玉台一坐一立。空气中安静地散发着百合花的香气。
谢玉□□自立于窗边,盯着青瓷瓶里的永生花出神。他回忆起他们所处的这间楼阁,曾应浪客的需求被装饰成无数不同的样子:暗蓝色调深邃而无垠的、紫粉色调张扬而热烈的、金银相间奢华而颓靡的……它接纳着风月场上的欲望,承载着情与财之间不可告人的交易。
十二年来,鲜少有人不带任何欲望地走进这里,因此,他也从未跟人分享过这间楼阁原本的雅致模样——一方不带任何雕纹的红木圆桌、一架束有浅碧垂幔的拔步床、一套紫檀桌椅、一屏双折山水屏风、两张大理石面的坐凳,以及一些悄然怒放的百合花。
谢玉台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被段冷瞧见了这里最初的样子,就像是被那人看透了皮囊之下的灵魂。他忽然不知道要如何看待段冷,是该把他当作一个予取予求的客人,还是自己可以卸下一切心防的挚友。
自从他告诉段冷这里是自己在春秋殿待客的地方,那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坐在那张红木圆桌旁,一边打量着不夜阁中的种种陈设,一边目光深沉地把玩着桌上那串碧玺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