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吩咐完所有的心腹大臣要托付的事项，才叫早已侯在殿外的三皇子进来。大臣们纷纷告退，把这可能是最后的时光留给了这对皇家父子。

“老三。你可怨朕？”皇帝靠着床头，坐在床上半阖着眼，没有面向床侧的儿子。

但三皇子依旧能看清楚，明黄色的床帘后枯瘦的身躯与苍老的面容。“孩儿……不敢。”

“嗯……”皇帝低沉地哼了声。“你将来到了朕这个位子，这个时候，会明白的。”

三皇子不敢作声，只是沉默着在床前跪下。

“太子。你是朕考虑良久才决定的人选。你命好，不像朕当皇子的时候，兄弟太多。也不像朕命好，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当初比朕有能力的兄弟不是没有，但朕是嫡长子。”他停顿住，重重地咳了几声。“但是你又命好，皇后几个孩子都没留住。最后中宫无所出。你——的身世，你是知道的。”

三皇子嘴巴翕张了几下没说出话。良久，才道：“儿臣，是静妃娘娘所生。”这个秘密，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而皇帝竟然也一直知情。这个事实让他震惊，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皇帝的称呼。

“看来你是知道的。知道就好。”他睁开眼，转头看向老三。“老三，别怨她。这也是你的命。”

“你比我有能力，国事上我没什么好嘱托你的。朕还能撑着些日子，你先试着管理我们夏家，这偌大的天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问你几个老师，还有刚走的那几个，都是以后朕留给你的人，有什么事他们能帮你。但是……”

老皇帝眼中凶光一闪：“他们若是在我走后不懂了规矩，失了分寸。你只管清除，不必顾及他们是老臣。”他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身子像树叶在风中一样颤抖。

“父皇。”三皇子焦急地上前扶住他，轻轻帮他拍拍背顺了顺气。

“朕没事。你只管去做吧，大局朕给你定着。”他抬手挥了挥，将三皇子赶到一边。“说完国事，咱们爷俩说说家事。”

三皇子退后几步，重新掀起下袍跪下。

“小五他还小，又是你同胞兄弟。对你没什么威胁。你也不要嫉妒他，静妃失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总是格外珍惜。朕疼他也只是因着他是个孩子，等他像你一样长大了，朕也就淡了这喜爱之情。可惜，朕等不到那一天了。”皇帝眼中有些悲哀溢出来。

三皇子脸上似喜似悲，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他……想释怀地笑出来，他终于等来了一声像又不像的解释，但是又笑不出来。反而胸腔里闷闷的疼。

“小五在军事上颇有造诣。他一直对开疆拓土跃跃欲试，但是他从没和朕开过口。他知道，军队他不得染指。他怕让你们这些哥哥忌惮。但他到底幼稚了些，这般弱小是把主动权都交到了别人手中。不如让人忌惮。”他笑了一下。

“你将来若是愿意，可以他为先锋，替你开疆拓土。若是不愿，便算了罢，好歹是你同胞兄弟，找个富庶之地让他呆一辈子便是。他是个纯良之人，做不得逆天之事。胡家又早早看清了大势，投在你门下，他也兴不起波澜。”

“至于老四。”他语气淡淡地说道。

第27章

三皇子听到老四时，拳头不由握紧。他是知道老四在民间还是颇有声望的，加上朝堂沈家势力也不小，没少与他做对。

“老四啊，他要做个仁厚孝悌的君子，就让他做一辈子吧。朕会为你解决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费心。”他直视着老三：“老三，你也体谅体谅朕一个做父亲的心吧。朕这一辈子，活下来的也就你们三个儿子。不求你们兄弟多么感情深厚，至少都活着吧。”

“活着，好啊。”他喃喃低语。

“儿臣谨记父皇的话，至死不忘。”三皇子说完，重重地给皇帝磕了个头。

“还有一些事……”这一夜，乾元殿的灯就没有熄过。等雄鸡报晓之时，三皇子从宫里出来时，已经不是晋安王，而是——太子。

而四皇子在娴妃宫中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皇帝召过去。半个时辰后又哭又笑地让太监搀扶着出来了，娴妃赶紧让人接回宫。

那一日，整个后宫的人都听说了四皇子在乾元殿里嚎啕大哭。

另一边，太子很快就上手了国政。紧赶慢赶，把前些日子堆积的奏折处理完。

在大年三十的前夜，沈阁老上书乞骸骨。太子再三拒绝并挽留。沈阁老又再次上书，直到大年初一，太子禁不住沈阁老去意已决，才最终答应。

“呵，给足了这老匹夫面子了。”太子翻着手边几本沈家送来的奏折。沈阁老退休以后，沈家下一代也都上书辞官，只有几个旁系还在朝中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