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他是最不耐来这种嫔妃扎堆的地方。

说来可叹，皇帝真真是孤家寡人。生死之际，他的这些妻儿竟没有一个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儿子们进不来，女儿们见不着，她们这些宫妃更是对他的情况如同瞎眼人。守在他身边的，不是血脉亲人而是下臣，奴才。

世间万物，总是遵循着有舍有得这一因果轮回。

小五最近为了皇帝的病有些伤神。他还太小，还只见到了好的一面，只见到了皇帝给他足够的父爱与恩宠。他还不知道，他三哥曾经也是那个被宠爱的孩子。

我有些忧心，拉过小五，低声对他嘱咐着些特殊时期要注意的事。

他心有戚戚然，对我的话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毕竟现在躺在病榻上的，是他的父皇，是宠爱他长大的父亲。

我注意到沈娴妃正在看着我，准确的说，是看着小五。

她和我是同一批进宫的秀女，当初几十个鲜活动人的少女，如今身处高位的只有我们两个。有些人在这宫中寂寂无闻，有些人不温不火，有些人香消玉殒，有些人消失了……

沈娴妃从前是我不敢比的，我甚至入不了她的眼。那时，连皇后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她倒不一定有我这福分。她因着沈家名望备受荣宠，在她诞下四皇子后也因此备受猜忌。皇帝对四皇子十分严苛，对着沈娴妃的宠爱也日益减少。后来这些年，娴妃低调了不少，四皇子也从小就懂得孝顺恭谨。

四皇子说来也可怜，夹在受宠的哥哥和弟弟之间，像个捡来的孩子。但他依然对父皇有着深深的崇敬与濡慕。只是这份濡慕之情与孝顺之心，在他长大后还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四皇子已经被沈家逼上了那条路。他身后站着太多人，不允许他后退一步。而娴妃也只是一枚棋子，她对太多太多事无能为力。

四皇子如今出宫开府了，整日事务缠身，又有了妻儿，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外面才是他的战场，后宫里的娴妃能见到他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但四皇子日日回府陪伴四皇妃，怪道婆媳是天敌，听说娴妃与四皇子妃关系很是一般。

腊月时候，梅花开的正艳。像极了当年，只是花一茬一茬的开，人却是一岁一岁的老。

皇帝昏迷两三天国家还能正常运转，但是已经半个多月了，又正值年末，正是国事繁忙的时候，奏折堆积如山。朝堂上请求皇子代理国事的呼声越来越高，只是人选不一样。甚至，出现了立储君的声音。

内阁一直压着，但随着时间流逝，局面愈发紧张。

宫门突然开了。

四皇子听闻后愣住，马不停蹄地向宫里赶去。

皇帝终于醒来了，并且在第一时间召见了重臣。接着，单独召见了晋安王，即三皇子，彻夜长谈。

四皇子则在娴妃宫中等待召见。小五则被人送回皇子所。

嫔妃们则各回各宫。

我也终于可以回蕙兰宫放松一会儿了。皇帝就像定海神针，只要他醒了，一切就平静了，心里的石头仿佛落了地。这些日子，精神上一直紧绷着，当真累极了。

“唉，老了老了。”我叹气。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娘娘还年轻着哩，殿下还这么小。以后娘娘的日子就更好了，只等殿下好好孝顺您。”知画嘴甜的很。

她贴心地上前，给我按摩。她正是因着这独特的手法，才能到我宫里来。蕙兰宫，在宫人们之间可是抢手的好去处。

她为人机灵，但也忠诚。自从云蕊云珠嫁出去后，她就留在了我身边。

第26章

“娘娘，天亮了。”知画掀开珠帘，走进内殿喊我起床。

昨日夜里入睡前，我叫她记得天亮时候叫我起来。皇帝醒过来，忙着召见大臣，处理政事。我不好去打扰，今日总该早早去表表忠心。

我洗漱后，提着食盒往皇帝寝宫走去。半路上还遇见了娴妃诸人。

寒冬腊月的，大清早的更是寒风刺骨。但大半个后宫的人都赶来了，都是一群娇生惯养着的女子。有的人甚至要走过大半个后宫才能走到乾元殿，有的人打扮地楚楚动人，衣衫单薄，脸都快冻紫了。

这些情景，我见多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皇帝寝宫前，被太监总管告知皇帝昨夜和三皇子一直在屋里谈话，刚刚睡下。

见不到皇帝，好些人失望的神色怎么都掩盖不住。只好留下各自带来的东西，打道回府。

翌日，从乾元宫中传出圣旨，册封晋安王为皇太子，所有奏折全权由太子处理。

皇帝本来还想再考察老三一段时间，但时间却已经不放过他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昏迷，这副残躯已经撑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他只有快速地做好交替权力的准备，以免国家发生动乱。他再怎么不舍这帝位，可到底继承者是他教导长大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