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123)
谢洛生心下了然,用力地捏着容述的掌心。
二人离开时,谢洛生看着容莳,在心中道:“容姨……母亲,我会一辈子陪着容叔叔的,请您放心。”
容述和谢洛生没有急着回去,二人在南京路就下了车,一道在外头的餐厅吃了饭才慢慢地朝容公馆走去。
路上热闹,来往熙熙攘攘,有叫卖的吆喝声,有三三两两的交谈声,洋人,中国人,西装,长袍,勾勒成了一副独特的画。路边报童举着报纸叫着跑着,谢洛生见了,也从他手中买了一份报纸,还多给了几个铜板,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忙不迭地叫着谢谢先生。
谢洛生没有多说什么,路上有轨电车叮铃铃地驶着,容述手快,拉着谢洛生走向了路边,“看路。”
谢洛生笑了一下,扫了眼手中的报纸,突然,咦了一声,将报纸给容述,说:“容叔叔,你看。”
容述就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何少桢。
这些年,不但战场上战火不休,各界组织的救亡图存活动不再少数,更成立了许多组织或协会。何少桢竟也参与其中。报纸上所刊登的是何少桢参演的一出文艺短剧,那出短剧在北方反响极好,激励了许多百姓。
容述看了片刻,道:“师父该放心了。”
苏寒声几次欲言又止,容述知道,他是担心何少桢。
谢洛生嗯了声,又笑道:“何老板当真厉害。”
容述没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二人走着,就听路边有人叫了声,“容老板!”
容述抬起头,竟是张记裁缝铺的张裁缝,沪城沦陷前,没少给他做旗袍。
容述道:“张老板。”
张裁缝笑了笑,道:“您还记得我!”
容述点了点头,张裁缝看着容述,道:“刚刚打眼一瞧,我险些没认出容老板。”
容述说:“是吗?”
张裁缝比划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没见过您留短发,穿男装。”
容述不置可否。
张裁缝叹道:“这么多年了,沪城不太平,我们已经见老了,容老板您风采依旧,岁月都待您格外的好呢。”
张裁缝是真老了,鬓边已经生了白发,眼角皱纹深。谢洛生看着,心中有些唏嘘,忍不住又去看容述,都道岁月不败美人,还当真是,时光仿佛格外优待他。
八年了,他们都认识八年了。
临了,张裁缝说:“这日子过的,好些年没听过戏了,容老板,以后您还唱戏吗?前些日子我碰着老李,就是给您做过行头的那位,他可是您的老戏迷了,还对您的戏念念不忘呢。”
容述看着他,半晌,道:“以后有机会,还唱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裁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您说奇怪不奇怪,这沪城,少了您,少了您的戏,总觉得都没了滋味,沪城都不是沪城了。”
张裁缝叹了一声,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些人啊,撑着一口气,就是想看看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可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第84章
夜里,谢洛生迷迷糊糊地察觉容述又翻了一个身,他挨近了,含糊不清地说:“睡不着吗?”
说着,一只手也轻轻拍着容述的后背,容述目光落在谢洛生脸上,谢洛生眼都没有睁开就凑过去吻他,咕哝道:“怎么了?”
容述心中一软,伸手拍了拍谢洛生,道:“睡吧。”
谢洛生笑了声,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看着容述,说:“谁困扰我容叔叔了,竟然让容叔叔睡不着。”
他一副要长谈的样子,看得容述也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道:“我在想唱戏。”
谢洛生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容述。
容述似乎是在斟酌言辞,慢慢道:“在喜悦楼,我和他们说等战争结束,就带着他们重新登台唱戏。”
谢洛生点点头:“嗯。”
容述说:“我现在有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还能站上戏台。”
容述说得坦诚,却又觉得有几分荒唐。他是红遍沪城的名旦,即便是初学戏时,他也不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能站在戏台上。如今想着那方戏台,竟生出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谢洛生看着容述,思忖片刻,笑了,道:“容叔叔这是近乡情怯呢。”
他语气不紧不慢,说:“容叔叔知道游子吗?在外头漂泊了很多年,突然回到故乡,越到近前,越是迟疑畏惧,人家都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谢洛生心里想,容述是真喜欢唱戏啊,他口中肯定道:“容叔叔心里很想回到戏台。”
容述看了谢洛生半晌,笑了一声,道:“是我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