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夏(35)
一个很快的亲吻,堪堪触及就分开,他甚至不敢亲到许赐的唇瓣,只敢轻轻碰一碰许赐的唇角。
时望心跳如擂鼓,满面通红地抬起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热气。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跑出教室,在卫生间水池前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接连扑了好几捧凉水。
这才稍微冷静一点点。
时望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回到7班教室。刚走进后门,他猛地停下来。
——许赐不见了。
——许赐不在教室。
那一刻,犹如数九寒冬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时望身上的血管全部冻结。
时望站在原地愣了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转身跑出去。他找完五楼一整层楼,没有找到许赐,于是跑下楼。
仍然没有看到许赐。
最后时望喘着气重新上楼,他走到四楼和五楼的楼层中间,抬起头,一道身影闯入视线。
许赐就站在楼道上方,是要下楼的动作,他可能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时望,和时望一样猝然停住脚步。
两人隔着长长的楼道对视,谁都没率先说话。
时望曾经收到过一条黑宝石项链作为礼物,那颗名贵的宝石色泽冷而沉,很像许赐的眼睛,却不及他好看。许赐的眼睛是一种更为通透的黑色,看着人时显得明澈又沉静,让时望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得不得了。
时望曾经许多次被这双眼睛注视过,可没有哪一次,时望在里面看见过那样复杂的情绪。许赐看着他,眼神是沉默的,带着一点迟疑,像真正被困扰到。
“你……”时望的呼吸艰难,控制住手指轻微发抖的幅度,哑声问,“你刚才是……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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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黄昏
许赐没有说话。
时望问:“所以,你都知道了?”
许赐终于开口,他说:“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回答。时望绝望地想。
一点也不令人意外。从最开始,他就猜到过同样的结局,每一次跟在许赐身后,每一次靠近许赐,他都被这样提醒。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再说一次也没有关系。”
时望的喉咙像被堵住,导致他发声困难,嗓音沙哑艰涩得不成样子,“我对着你多话,从来不是因为我有多爱说话……我说蓟子怡漂亮,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没有……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至始至终都是因为——”
“别说了。”许赐打断他,“我们可以做朋友,就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不好。”时望说。
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堪的境地了。
时望预想过无数次自己告白的场景。等他再成熟一点、再强大一点,等他真的可以保护许赐,等许赐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上他,或者哪一天他至少做好准备,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我喜欢你。
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
像被谁的手攥住心脏,指缝边缘挤出滚烫的血来,连带着后背开始发痛,时望终于意识到那预兆象征了什么。
他用力喘息着,呼吸无法自持,红着眼眶看向许赐,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要和你说很多话。我喜欢你,所以才不希望你喜欢上别人。我做的所有,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许赐,我从来不想当你的朋友。”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斩下来,那一瞬,时望竟然体会到了一丝扭曲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快意。可是胸口那么烫,仿佛要把一切烧干净,时望仰头看着许赐,背上一直有块地方痛得厉害。
“那么……”他吞咽一下,哑声问许赐,“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许赐停在十几级台阶前,垂着眼看时望。
他穿着秋天的校服外套,眉睫乌黑,身量很高,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树。有夕阳光从楼道上方泼进来,他半边身体都浸在暗橙色的余晖里,脸侧投下浓长细密的阴影。
又是一个黄昏。
时望在很多个黄昏里遇见过许赐。
他在黄昏的街头弹琴,弹一支时望没有听过的曲子,有光落在他身上,那么多人看着他。就算时望从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也能够一眼就陷进去。
后来,他在黄昏的大道骑车,在黄昏的荒径奔跑,在黄昏的落日下面吹口琴,在黄昏的影子里沉默地走一段路。
那么多个瞬间,每一次都将时望的心动复刻,加重他无可救药的喜欢。
而现在,又是一个黄昏,许赐对时望说:“抱歉。”
是时望听过的口吻,那种平静礼貌、极有分寸感的语气,像曾经拒绝其他人那样,温和得让人有想要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