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6)

作者:时多

贺璞宁都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法律效益,草草看了一眼,发现陈安也只写了雇佣起始日期,其他都是装个表面功夫。他稍微放心了些,在乙方的位置写上 “贺普宁” 三个字,又顺着陈安的意思,留下了食指的指纹。

看着两张纸上圆润的红手印,陈安满意地笑了,当即就要指挥着人去厨房洗菜。贺璞宁也没拒绝,默默从地上拎起一袋子黄瓜和豆芽就往店内走。

只是才刚迈出去两步又被叫住了。

陈安望着他的背影:“脚怎么了?”

贺璞宁走得很慢,姿势也十分别扭,脚趾不易察觉地翘起,几乎是把整个身子的力量压在后跟上往前挪。

听到陈安的问话,他并没有回头,欲盖弥彰似的加快走了两步,却没能分神注意到前方,不小心踢在了厨房的门板上。

门板为了防潮钉了块铁皮在上面,贺璞宁一脚踢上去,铁皮立刻发出 “呼啦呼啦” 震颤的声响,像是平地而起的一声闷雷。

脚趾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贺璞宁强装的镇定终于分崩离析,咬牙抱着脚踝蹲在地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也被甩了出去。

陈安三两步冲上前,看都没看散落在地上的蔬菜,一把抓过贺璞宁的手腕,焦急地冲他道:“没事儿吧?”

贺璞宁此时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闭紧了眼睛反复摇头,出了满脸的冷汗。

陈安将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人艰难地站起身。

他原本打算背着贺璞宁直接上楼,可小孩看起来瘦瘦弱弱,压在身上却比想象中要重不少。他的力气也大不如从前,才刚迈上第一节 楼梯,陈安登时膝盖一软,好在贺璞宁及时伸手卡住了墙角,才避免了两个人同时摔下去。

陈安也没心思再逞英雄,别还把自己给倒赔进去。他靠在墙边顺了顺呼吸,问:“还能走吗。”

贺璞宁试着动了动脚,方才踢到铁皮板子的麻 / 痹感已经逐渐褪去,只有脚底水泡摩擦出的钝痛。他犹豫片刻,见陈安面色不虞,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能。”

楼梯狭窄非常,两个人根本无法并排,陈安在前面开路,让贺璞宁把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靠着脚后跟跌跌撞撞地往上挪。

他看到贺璞宁的反应,也大概把情况猜了八九不离十,尤其走到卧室门口,目光瞥见贺璞宁那双脏兮兮已经开了胶的皮鞋。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在矿区穿这种鞋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大人物还有个代步车,贺璞宁穿着硬底皮鞋徒步走了几十公里,没被磨破才怪。

陈安平时不抽烟,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到打火机,又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缝衣针。

他用打火机将针头反复烧了两下,想了想,又用碘酒擦拭几番,勉强算是做了消毒。

陈安一手举着针头,一手端着瓶碘酒,看向坐在床沿的贺璞宁:“把袜子脱了。”

贺璞宁盯着对方手中的东西,碘酒也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瓶身的标签已经被药水浸染,看不清原本的字迹。缝衣针就更不必说,上面甚至还穿着一根线头。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顺从地将自己的袜子脱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地板上。

陈安拉过一旁的凳子,让贺璞宁将腿抬上去,自己则直接蹲下 / 身。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准备针头。陈安原本想着把贺璞宁的水泡挑开,但对方走了这么久的路,又在店外站了一整天,水泡早就被挤破了,还磨出了不少血,整个脚面又红又肿,看上去有些狰狞。

他心想小孩看着像娇生惯养的,没想到还挺能忍。

陈安将药棉用碘酒浸满,对着伤口处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不出所料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口倒吸气。

小孩疼得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陈安早料到这个反应,先一步下手握住了贺璞宁的脚踝,防止对方误伤踹到自己的脸。

“别乱动。” 他低声吼道,“这破脚还想不想要了。”

贺璞宁无处发泄,又怕小老板再起脾气,只得咬紧了嘴唇,将痛呼全都咽回肚子里。

好在酷刑没有持续太久,陈安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伤口处理干净了,缠上厚厚一圈绷带。

抬头便对上贺璞宁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他把医药箱重新收拾好,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可不能算工伤。”

贺璞宁却没察觉出他的揶揄之意,他攥紧手下的床单,指尖隐隐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 我不会欠钱的,可以记在工资里。”

陈安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才继续又将抽屉合上。

“跟你开玩笑,怎么还当真了,真没劲。” 他伸出食指,弹了一下贺璞宁的额头,“哥哥我还不缺你一包绷带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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