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5)
陈安把卧室门反锁住,窗户也关上了。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折叠椅上的人。
陈安用拳头抵住嘴,假意轻咳了一声,问道:“你真的叫贺普宁?”
少年目不斜视,直直对上他的眼:“嗯。”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对方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了他:“不是。”
“怎么到这儿来的?”
“火车。”
“成年了吗。”
“刚过十八。”
“身份证给我看看。”
“…… 丢了。”
陈安一巴掌落在他的后脑勺:“编,接着编。”
贺璞宁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语气带着急切:“是真的!”
“身份证都没了,你告诉我怎么买火车票。”
贺璞宁踟躇半天,才说:“…… 就是在火车站弄丢的。”
他还是对陈安撒了谎。
身份证不是丢的,是他故意从站台上扔下去的。
贺璞宁买了张从铁路线起点开到终点的车票,但在半路就偷偷下了车。老旧破烂的火车站,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检票员。他趁天还未亮,捂住车票的到站地混了出来。
贺璞宁原本只想找个不起眼的小镇躲开父亲的追找,下了车才知道这里竟然是矿区。他把所有现金都拿去买了那张车票,连个打车费都掏不出来,只好沿着公路漫无目的朝前走。
人生第一次离家出逃,若不是被陈安捡回去,他可能已经累死——或者饿死在马路边上了。
陈安还是对这番解释将信将疑。
他对贺璞宁坦白:“我早上去派出所,查了查有没有你的失踪记录。”
贺璞宁听见这句话,表面安静如常,手指却在陈安看不见的背后紧握成拳。
他接着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你这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是离家出走的,怎么家长到现在都没报案呢?”
陈安不提这茬还好,话刚说出来,少年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没了……”
“什么没了?” 陈安没听太懂。
“妈妈,去世了……”
短短五个字,却像是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贺璞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得厉害。陈安望着眼前稍显瘦弱的肩膀,此刻正因为情绪的起伏不自觉地抽动。
他原本在心里已经把故事猜了个大概,料想贺璞宁约莫是个问题少年,说不定还有些案底,找不到工作,也不敢去住宾馆,所以才沦落成现在这副样子。
谁知道剧情完全不按他的规划走。
他有些无措地接着问:“那你,你爸呢?”
贺璞宁的脸色白了一瞬,他别过脸去,似是完全不想提及。直到被陈安穷追不舍的目光盯着,才自弃地垂下眼,万分不情愿地说:“跟后妈跑了。”
原来还是个可怜孩子。
陈安的收容院和少管所计划全都扑了个空,开始变得束手无策起来。他甚至还盘算过,要不要托人在矿区内帮忙找个工作,矿井那边最缺工人。可贺璞宁顶着张白白净净的脸,也就个头稍高一些,胳膊腿看着比自己还细,不用猜都知道没吃过苦头,估计还没下井就能被吹起的煤渣给活埋了。
一筹莫展之际,倒是贺璞宁主动开了口。
“我看你楼下写着招帮工,现在还算数吗。”
第3章
面馆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依旧是陈安标准的小学生手写体。
【招店员,年龄 45 岁以下,月薪 1500 包吃住】
矿区半年前新开了两处石灰岩矿。虽然工资比挖煤还是有差距,但岩矿不用下井,只需要就地开山,也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仍旧吸引了不少打工者。面馆生意也因此跟着得了红利,陈安每天都要忙到深夜,不得已发了个招聘启事。
只是陈安给的月薪还不到工地的三分之一,年轻力壮的都看不上,但凡有点力气早就跑去挖矿了。他的招工信息在门口贴了大半个月,连进门问的人没有。
陈安自己也知道能给的工资太低,发出来纯属碰运气之举,便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谁想到直钩还真钓到了一条鱼。
虽然这条鱼看起来是热带名贵品种,完全不像能吃苦的样子。
陈安想了想,工作也不过是洗洗面碗、擦桌子。要是嘴巴利索就帮忙招呼下客人。
何况,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第二个还愿意来应聘的。
“算数啊。” 陈安回道,“你想干?”
贺璞宁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人还是要助人为乐,说不定就能捡个脑子不好的大便宜。
陈安兴冲冲地拟了两份雇佣合同,煞有介事地写上甲方乙方,又专门跑去隔壁招待所老板娘那里借了盒印泥。
陈安抓着对方的手腕,掰开一根指头:“签了合同可就不能反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