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99)

作者:二尖瓣狭窄/迟雎

服装店极狭小,又被绫罗塞得异常充实,几乎可以用毫无落脚之处来形容。

那些靓丽多色的衣物被逐一挂熨整齐,列在两支长架之上。店里的木凳十分矮小,凳脚不过一掌高,太阳直晒的时候就可以将它搬到两支架子中间,人也便可以跟着它藏进衣料后面。于是光就能被吞个七八,飞蛾扑火地被彩色的衣物网住,而这份晕眩的彩色竟然会莫名地显出几分圣洁来。

用五维视角来讲的话,棠翎只喜欢这个店铺的这个时刻,坐在闷热的彩光里,他觉得自己好像抬头就能看见教堂的彩窗,看见雪山的经幡。

风过,吹皱层层叠叠的丝质裙摆,飘摇的空隙里棠翎望见高高架起的妈祖像,色彩浓厚,粗制滥造,却在红色小灯的拥趸下生出一种诡魅的美丽。

棠茉经常和他讲,说山有山神,河有河神,月上有月母,所以对万事万物要有敬畏之心。他试图揣度棠茉在每天拜神时的内心活动,左思右想也还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最后只是直截了当地拙劣学起棠茉的样子,慢慢地将双手合十。

这样就能让她的愿望实现吗,棠翎半眯着眼想,看见烛火在眼隙前跳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棠翎都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县城里过一辈子,住不进圣莫丽斯,但也不会去到其他县城的Goodwood。

说是会留在这里,其实不如说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哪里都一样。

中学好像比小学还要无聊,县城这样小,所以他的小学同学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初中同学。

棠翎抽个子比其他男生来得要早,同样的肥大校服往他身上一笼居然能多了份飘飘然。照棠茉的话,他如今成了一筐小土豆里的花椰菜。

花椰菜当然比土豆招花蝴蝶,他那时候几乎每天中午从家过来都能在课桌上看见一杯颜色艳得夸张的奶茶,不插管都能闻到那股人工糖精味,蓝绿紫粉白,周一至周五从不重样。

然而棠翎对于换位思考能力的缺失在青春期达到了一个巅值,所以在小猪头从后桌捞长壮臂伸向他的桌面说着“不喝给我呗”的时候,他总是没什么迟疑地就让开了身体。

后来棠翎意识到送奶茶的应该是他们语文课代表,因为每次她单独跑来收棠翎作业的时候一周的男生都会在旁边像是面部抽搐一样地挤眉弄眼。

阿秋,阿秋,所有人都管那个鲜少开口的女孩叫阿秋,只有外地来的语文老师会叫她小吴。可究竟是叫吴秋,还是吴什么秋,棠翎至今都没个确切印象。

不过其实也并不是所有男生的情感触觉都像他一样迟钝,至少林聪不是。

林聪大棠翎两岁,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只有一个负责煮饭的爷爷,课余生活自然比其他同学稍显丰富一些。

小学时候棠翎就给他妈说老师强制补课,不去不行,然后拿了学费就跟着这个整天不干正事的学长去街机厅,后来大一些查得严的时候就一起在学校后边打球,等老师转身离开就一转街角的网吧。林聪可稀罕这个小弟了,每次一走到网吧大门他就会一把勾住棠翎的肩,把吊着命的那口生气从丹田的深处猛提至胸口,然后豪气满怀地迈腿踩过写着“欢迎光临”的防滑毯,在招财猫出声前抢先朝网管朗声道出一句,阿珊姐,十三十四号机给我和兄弟留着的吧?

这份喜爱自然不是凭空而来,因为在这个紧要的衔接阶段,一般来说有着他们这样恶劣品性的人已经不再读书,而正在读书的人却又总是摆出一派不必要的恐慌,那时候都被大人猛灌了希望邮票,每个人都热衷于做春秋大梦,以为真的可以靠双手改变阶级,也不知道是想借这份努力来感动上苍还是感动自己,所以林聪总说,他遇到棠翎就像是一个被哥伦布带回西班牙长大的印第安人重新回到美洲一样。

林聪经常说一些棠翎不知缘由的话,这让棠翎觉得他真的有一份与名字相符的得体智慧。

不过在林聪先升上初中以后,那些不知缘由的话很多就变成了抱怨的话,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小学和初中放学时间差一个半小时,要是我们能做同班同学就好了,我就不用再每天等你去上网了。

最终林聪凭成绩这份硬实力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原本该升上初三的那一年,他和棠翎做起了初一的同班同学。

有一个令人犯困的周一,那个大腹便便的数学老师正用着尺子在黑板上画三角形。棠翎盯着那歪曲的线条困惑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用尺子都能画不直线,就像他也不明白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书却还是能写得出对角板书。

正出神着,他突然觉得手臂一刺,刚低头就瞧见一张小纸条落在旁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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