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骑士(126)
托比的话到此为止,足够多了。弗朗克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如此幸运,在这样的处境下,得到的不是恐惧和鄙视,而是承诺与友情的宣示,他欣喜若狂,一股冲动迫切地使他想要向托比坦白,但是托比阻止了他。
「你知道吗,情况不会好转,」托比说:「我看不见好转的可能。」
车子来了。对话就此中断。他们极有默契地一语不发。汽车驶在街灯微弱的道路上,只剩下轮廓的建筑自窗前掠过,在夜色中阴影幢幢,朦胧地映在玻璃上。不久前才下过雨,路面上有些反光,风吹进开了一半的后座窗户,路上行人车辆不多,偶尔才看见几辆车子穿行于黑夜,过了转角视线更加昏暗,微弱的光线宛如风中摇摆的烛火,稀微暧昧,彷佛随时要熄灭,灯下有人在交谈,地上有几道模糊的影子。
车子下一个路口转入小巷,「等一下,」托比说:「我们要去的是不是这个方向。」
「我们得绕路,」司机说:「今晚那条街可能有些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犹太人在那里出没──安分点!小子!头别探出窗外。」弗朗克奋力朝外探头,只看见一排黑色的车子停在路旁,车子
转弯后消失在曲折的巷道中。
他们在一条漆黑的巷口下车,弗朗克跟着托比在巷子里蛇行,最后他们在一间旅馆前停下。
鲁道夫早已在大厅等待,他和托比迎面拥抱,托比整个人被拖起,脚尖几乎离地了。
分开后,托比说:「我以为你会去祖母那里。」
「信没来得及送到他们手上,他们以为我要直接回家,就去了纽伦堡,我们错过了,」鲁道夫说:「无所谓,我搭明天一早的车子回去。」然后他向弗朗克打招呼,同样给他一个拥抱,虽然他们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熟悉,但是鲁道夫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他难得休
假,却两次都见到弗朗克,这个男孩显然是弟弟最好的朋友。
「弗朗克,你好吗?」他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拍拍弗朗克的肩膀,「你好像长高了。」
鲁道夫带他们回到房间,弗朗克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过去。「弗朗克,一起来吧。」鲁道夫说。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在房间里,弗朗克还是为这对兄弟留下空间,房内有一张靠窗的床铺,他就坐在床上,视线越过窗外打量模糊不清的夜色。
迈尔兄弟有太多话要说,但是他们拥有的时间太少,一个话题常常只进行两三次来回,就跳到下一个。鲁道夫首先关心的是他的妻子。他说,莫妮卡怎么样?她最近好吗?托比说你明天就要见她了,你不打算自己问她吗?鲁道夫急切地说我当然会,我明天就回去了。但是我等不及了,我想知道她的消息。我想她很好,托比说,没听她提过什么困扰的事。太好了。鲁道夫松了口气。
托比又问鲁道夫:你这一次的假期有多长?
鲁道夫说了一个数字,托比当下有些激动。「十天?」他说:「只有十天?太短了,你必须长途跋涉,路途花费的时间就不只两天了。」
「他们说,我在假期结束后,要去训练一批新的士兵,训练期就当作是给我放假了。」
「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弗朗克从没见过托比这么生气。
然后他们提起战争,现在传言四起,非洲和俄国的前线战况激烈,比较可信的消息是,元首计划在夏天之前度过顿河,向南前进高加索,向北进攻斯大林格勒,无论传言如何,东线都需要更多人力,鲁道夫说,下一个年度的征兵计划已经提早开始。
「你要去前线吗?已经决定了吗?」托比说。
「不知道,」鲁道夫摇头,「俄国前线需要军官是肯定的,我们当中大部分的人都还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也有人说,这只是一次分批训练,训练结束后我们会再回到丹麦。」
他们说了很多家里的事,聊了托比在学校的事,偶尔弗朗克会说上几句话,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坐在那张床上想事情。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第79章 (七十九)《希特勒的骑士》
弗朗克被一阵嘈杂的动静唤醒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四周的灯已经暗下,些微的光亮透过窗户落在枕间,耳边是托比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为了不惊动身旁的人,弗朗克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侧耳倾听,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滴不规则地敲击窗台。
从旅馆的二楼望下去,巷子的入口停了一排黑色的车,旅馆对面的公寓其中一扇窗亮着灯。他又听见声响了,再一次的,剧烈的碰撞声和惊叫从对面的屋子传来,不只从一处传来,几道格外刺耳的尖叫声,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冲撞和枪响接二连三地传出,此起彼落,这样巨大的动静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听见,好几扇玻璃窗边都藏着一张脸,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看着这一幕,奇怪的是,整条街彷佛极有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