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疗法(131)
“你真的觉得我做的是正确选择吗?”
程蕾忽然打断他,神情几近崩溃,又或者是讽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为什么不带你离开平宜,为什么把你留给方霍,你期待我说出一个因为不得已才把你留下的理由,是不是?”
方知潋很安静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我现在告诉你,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程蕾的语速越来越快,“因为我选择为自己而活了,你就只能是我的包袱、累赘。我要去不停地工作赚钱,我要抽出时间来照顾你把你养大成人,我要永远听着邻里街坊对我的议论,要顾及你的情绪甚至由你选择我能不能拥有第二次婚姻。直到把我这一生耗完了,再去点亮你的人生,那我就快疯了!”
“即便这样,你也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吗?”
方知潋看着眼前表情失控的程蕾,好像终于从缝隙中窥探到了那么一丁点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种情绪谈不上恨,如果要用一个词说明,只能是怨。怨谁呢?
她在怨——也许是怨方霍,为什么方霍能心安理得地出轨,即使是在离婚后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背弃婚姻的责任和代价。也许是怨年纪还小的方知潋、唐汀,你们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也许是怨每一个面目模糊又造成了不可改变局面的人,他们自顾自地决定了像她一样的大部分女性的人生。
又或者是怨母爱这个词,通常这个词的前面如果要加上一个形容词,那一定会是“伟大的”。
程蕾痛恨“伟大的”母爱,为什么她就一定要牺牲自我来成全这个词?
方知潋慢慢俯下身,他想轻轻抚一抚程蕾颤抖的肩膀,最终却还是局促地收回了手。
“是对的,”他告诉程蕾,“你有你的人生,也理所应当排在第一位。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什么都还不懂的十七岁,方知潋对已经什么都懂了的宋非玦说:她只是选择对自己负责,没有错。
就像他现在告诉程蕾的一样。
程蕾忽然捂住脸。她似乎在哭,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方知潋第二次看见她的眼泪。
月牙像是能感知到人的情绪似的,烦躁地在程蕾脚边来回转悠。
“妈,”方知潋声音很哑,“宋非玦是……他比我的人生更重要。我想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哪怕再分开一天都不想。”
程蕾很久没有说话,方知潋递给她纸巾,她接了过来,勉强露出一双红肿的眼。
“我还是不能接受。”程蕾擦掉泪痕,声线不复平静。
月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知潋,安静地摇了摇尾巴。
“我知道,”方知潋的心脏像是被谁捏了一下,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酸水,“但如果有一天你能接受了……我们会一起回来的。”
他说的是“我们”。
从楼道口出来,门外是一片绿茵暖阳。有光斑透过娑娑的叶片落在方知潋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神情松了松。
方知潋沿着这排树影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小区,到临街的马路。
正好是红灯,川流的车辆有序地停了下来。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矗立的住宅高楼在此刻仿佛变成一只小小的匣子。
方知潋收回视线,招手拦了一辆正好因为红灯而堵在这里的空车。
“去医大四院,”他钻进后排对司机说,“麻烦您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喜欢某个角色(包括主角)或者剧情及时止损就好啦。快完结了,祝大家看文开心。
第七十四章
高中的时候祝闻常喜欢开玩笑,动不动就说要打电话给医大四院,他大概没想到方知潋真的有一天来了。
只是不同于祝闻玩笑中的精神病院,四院的精神科在临川的排名始终靠前,久而久之便出了名,最终发展成了一帮半大高中生揶揄的谈资。
和方知潋唯一见过的那个心理诊疗室不同,也没有会听他胡言乱语的白人女医生。
医院里人来人往,没有人会关注身边的人到底挂的是什么科室,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觉得他是个异类。
方知潋做了一沓又一沓的测试量表,又去做了病理检查,才见到了主诊医生。
医生姓邵,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对待他的态度很平和。
没有习惯性的开场引导,方知潋开始学着表达自己的倾诉欲。
“我好像经常会出现无意识的幻觉。”
他把掌心朝下覆在腿上,很谨慎地对邵医生说。
邵医生抬头看了方知潋一眼,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出现幻觉是因为一种安眠药,第一次吃完那种药,我发现在临睡前的半个小时会出现关于一个我不能忘记的人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