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疗法(130)
“是啊。”方知潋笑了笑。
他和唐季同差不多高,这会儿在门口,隐约透过龟背竹的叶片间隙能看清程蕾紧绷挺直的背影。
唐季同还是那种温和且慢吞吞的性格,尽管方知潋多加推阻,仍旧慢悠悠沏了茶端上来。
方知潋先前没注意,现在坐下来了才发现唐季同的鬓边白了不少,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程蕾从他坐下开始就没有再说过话,一直专心地盯着电脑打字,就连方知潋叫她也不作答复。好在键盘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方知潋的自言自语显得没那么尴尬。
月牙听见了动静,也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好奇地围着客厅转来转去。
唐季同大概多少知道一点他们母子之间的不愉快,只和方知潋闲聊了几句,便善解人意地提出要去公园走走,让他们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程蕾总算肯抬头看一眼方知潋了,她的目光不冷不热地落在方知潋的脸上,又很快收了回去。
唐季同没说什么别的,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让方知潋多喝点茶,又低声对程蕾说了几句什么,才出门了。
方知潋注视着唐季同离开,又重新望向程蕾。
平心而论,他是感谢唐季同的。
程蕾终于把笔记本电脑放下了,她抿了一口茶水,并没有去看方知潋。
“妈,”方知潋轻声叫她,“我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程蕾的表情显得很神经质:“劝我别翻案?你想都别想。我之所以一直忍着你不是因为你说的多有道理,而是我以为你会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我对你太失望了。”
程蕾失望的评判像一把沉重的铁钩,极有分量,它勾住方知潋的一条腿,让他往前迈的步子变得更沉了。
“你不会翻案的,”方知潋掐了掐指尖,抬眼迎上程蕾的目光,“就算没有我。”
程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觉得对我用激将法有用吗?”
“不是激将法。”方知潋纠正她。
“你不会去的。因为你知道,温阿姨就是那个没能做出正确选择的你。”
方知潋话音落下的几秒内,空气都安静了。
程蕾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地板,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什么叫没能做出正确选择的我?”
但方知潋并没有回答。
“我来也不是想说这件事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方知潋抬眼,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说的是,宋非玦不是因为报复和我在一起。”
“从头到尾都没有报复,温阿姨是,他也是。我喜欢他,而他恰好也喜欢我。”
程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情绪复杂。半晌,她深吸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方知潋说,“就像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你一样。”
程蕾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方知潋垂下眼,把手机按亮了,打开拨号页面。打过去的电话第一次没通,程蕾终于恍惚地问他打给谁,但是方知潋没有说话,只是打了第二通。
第二通也是响了几声才被接通,方知潋按了免提,唐汀的声音在扬声器的作用下显得很清楚:“哥,什么事啊?我等会儿要上课了。”
程蕾紧紧盯着那台发出声音的手机。
“唐汀,”方知潋很冷静地问了一个问题,“你小时候感冒,恨妈妈不陪你,不给你买黄桃罐头吗?”
这话问得奇怪,如果对象是八岁的唐汀,或许方知潋真的会得到一个结果,恨或者是不恨。但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十六岁的唐汀。
果然,唐汀似乎懵了,在短暂的沉默几秒后大叫起来:“你有病啊,因为一个黄桃罐头记仇?我哪有那么幼稚!”
方知潋扬了扬手机,看着程蕾。
“反正最后还是吃到了啊,黄桃罐头。”唐汀还在那头絮絮叨叨,语气十分不解,“哥,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方知潋没搭理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他低头看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程蕾,声音很轻地问:“现在你相信了吗?”
他在车里说的那些话,还有唐汀的闷闷不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忘了,唐汀也忘了,只有程蕾还在耿耿于怀。
一直没出声的月牙用脑袋蹭了蹭程蕾的脚腕。
“宋非玦和我说过,对自己负责没什么不好,”方知潋的记忆好像被拉扯到了八年前的那个中午,同样是在月牙面前,“我当时还没听懂,但后来才明白。他大概宁愿温阿姨像你一样做出正确选择,选择对自己负责,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对他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