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意跟一个经常来网吧通宵的小男生熟了起来。男生叫孙季，是个高二的学生，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从学校溜出来上网，颜意上了几天夜班后便跟他熟了起来。孙季在学校里属于那种老师一看到就会头疼的学生，一头黄毛总是乱糟糟的，由于成日通宵打游戏，整个人都显得很油腻，但为人开朗而热情。

颜意总是不停咳嗽，自从一次慌里慌张出门忘记带钱颜意帮他付了钱之后，孙季每次来上网都会顺便从街边带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冰糖烤梨。这是小城特有的小吃，鸭梨切成小块小块的，和冰糖一起放在一个大烤炉里烤出黄澄澄的甜腻汁液，在冬天里热气腾腾的喝上一口算得上是一种享受。这地方老旧偏僻，几乎没有什么甜品点心之类的小店，这样一杯温热甜腻的烤梨吃起来味道意外的还很不错。

生活总是需要一口甜的，哪怕日子过的再苦。

孙季玩的是刺激战场的电脑版绝地求生，界面和手游版差距不大，颜意离开A城后再也没有碰过游戏，那些一起开黑吵吵闹闹的日子似乎过去了太久，久到偶然想起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孙季的技术很好，颜意经常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玩游戏，基本上是一枪一个小朋友，吃鸡的概率极大。看这种高手在游戏中杀人如麻总归是一种享受，颜意本身又是一个菜鸟，对玩游戏厉害的人总是会多一分羡慕。这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羡慕极大的取悦了少年人爱面子的心性，孙季便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一起来玩。

老板对于他们晚上玩游戏向来是不管的，只要有空闲的电脑想玩就可以玩，只要不耽误上班就好。颜意本来便有些心动，再加上长夜漫漫实在过份无聊，便在孙季的身边开了一台电脑，借来了一个账号和孙季一起玩。

颜意依旧热衷说追空投送快递，在花样作死的路上越奔越远。刚开始倒还好，直到两天后孙季的段位被颜意生生拉下了一个段，这位年少的游戏高手终于崩溃了。他苦着脸跟颜意真心实意地道了个歉，并推荐了几部最近一直很火的电视剧让颜意没事的时候可以打发一下时间。颜意只得再次坐在电脑前打开了追剧APP，一边咔嚓咔嚓吃薯片一边时不时地转头看着孙季在游戏里持续屠杀。

在这样的时候，他总是会不断地想起柳向晨，想起曹航。曾经信誓旦旦说着再跟颜意一起打游戏就自杀的曹大少爷，将段位看的比命还重要的曹大少爷，在长达四个多月的时间里陪着颜意生生的一路从战神掉到了钻石，并且依旧保持着不断下降的趋势。

曹航却从来没有报怨什么，即使每次被颜意的花样送快递气的半死，但一局结束后便总会飞快地进入下一局。有些事情总是不需要说的清楚明白，年少相识直到现在，他们之间除了互损的朋友，某种意义上更像是家人。

而他就这么将这些家人一般的朋友丢在了A城，包括他的父母亲人。

一周的夜班很快结束，颜意又恢复了痛苦的白班生涯。

隆冬的早晨离开热气腾腾的被窝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遑论小城天气极冷。连楼下院子里的水笼头都冻裂了好几次，没有空调和暧气的房间温度几乎低到可以滴水成冰。

颜意艰难地从洗漱完毕，草草地给自己的脸画好伪装，顶着刺骨的冷风慢吞吞地往网吧走。

他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一只手拎着戒了多年的早饭，三步一咳地走到网吧。匆忙地交接完毕，晚班的小收银员打着哈欠下了班，颜意将买来的早饭放到吧台前，一边跺着脚给双手哈气，一边没精打采地迎接新一天的上班生活。

这几天温度下降的厉害，成日不见阳光，呼啸而过的风冰冷凛冽，天气始终暗沉沉的。颜意随手查了下最近天气，预报上说着最近会有大雪，温度还会持续下降。

颜意慢吞吞地关掉网页，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的呆。

离开A城这么久了，他一直在刻意地回避着不去想那些人和事，他怕自己会后悔，怕自己会忍受不住给父母打电话，怕自己的行踪会被暴露，怕迟默会将他抓回去一辈子锁死在那间阁楼里。

即使在高烧烧的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的时候，脑海里仅存的念头也是千万不能被迟默发现。

但就在这样一个瞬间，他忽然的就想起了迟默，想起了A城那场最终没下下来的大雪。

离开A城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迟默一定很生气，不，他或许已经气疯了。

颜意毫不怀疑，以迟默的那个性子，将整个A城掘地三尺都要找到他。找不到他的迟默会是怎样的暴怒，颜家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曹航他们会受到牵连吗。如果现在他站在迟默面前，迟默会不会直接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