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寒流(81)
陆南台扮过乔乔桑、图兰朵,也扮过平克尔顿、曼图亚,有些具体的词句回目都记不清了,索性就胡编生造,演到兴尽,便与陈以蘅往书房里去。
他们夜夜睡在一处,对云雨一事并不很热衷,只是陆南台喜欢事毕之后缩在陈以蘅的怀里,倒不觉得衾褥凉了——其实也并不全然是凉的。
但日子总归不能够一直这样清闲,不是这样不如意,就是那样令人不及防,在大约半个月后,贺宣终于找上门来。
去开门的是陆南台,那日他跟陈以蘅在庭院里下象棋,刚支上炮架,就听见门铃声响。
贺宣显得风尘仆仆,面有倦意,怀里还拿着一个皮包,进来便直接向陈以蘅道:“陈二少爷好,我想见一见陈三小姐。”
陈以蘅面色一变。贺宣对陈以琬的称呼如此客气是他所不曾想到的,但他倒也没有多言,只是指了指客厅:“以琬在里面泡茶。”
贺宣道了一声谢,便绕过陈陆二人,往客厅里去了。
陈以琬早就听见外面的声响,见贺宣进了客厅,转身就要往楼上去。
她不是软弱的脾气,但一见到贺宣,就忍不住想起去年偶然听见的那场贺宣与顾静姝的谈话。贺宣与她的婚姻,不过是顾静姝对陈以蘅的一场报复,她纵然无辜,贺宣却也不过是顾静姝的一个工具,她再恨极,又能拿一个工具如何呢?
贺宣见她要走,急声道:“陈三小姐!”
陈以琬驻足,没有回头,静静地道:“什么事?”
贺宣见她还肯听自己说话,叹了口气:“我拿了些文件过来,你签了字,从此就自由了。”
陈以琬似乎笑了笑:“我自由了,你也自由了,自可以去找那个令你魂牵梦萦的三小姐了。难怪你不肯要一个孩子,原是对我的仁慈。”
她似乎觉得话里的怨怼过甚,很不体面,遂转了口气,又用很轻忽的语气道:“贺宣,我一直没有问你,你究竟是怎样想的,顾静姝那样待你,你还肯跟随她,是真的将她视为你一生的主人了么?”
贺宣沉默良久:“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包括你看重的那些,也都是她教会我的,但若说将她视为我一生的主人,却也不尽然。”
陈以琬并不是因为好奇才问出的问题,也不去追问,却听贺宣低声道:“我将她视作终生求而不得的爱人。”
陈以琬终于惊讶了,却也仅仅是惊讶,她仍旧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我不想签字,也不想见你,你明白么?”
贺宣怔了怔,道:“不明白。”
陈以琬笑道:“你虽然是听从顾静姝的指令,却也对不住我,是么?”
贺宣迟疑了一瞬,颔首道:“是。”
陈以琬温和道:“但我对你的爱不是假的,贺宣。我没能像顾四小姐一样自杀,顾静姝应当很失望吧,可我纵使还活着,此恨却难平,又不知道怎样消解,因此非要拉你一起,做对分居两地的夫妻。你既然觉得对不住我,就依了我。”
贺宣几乎不能理解陈以琬的意思,又想起适才她所说的“不想见你”,终于会意,低声道:“既然如此,若你想要离婚,还是能来找我的,我一直在云间。”
这次陈以琬没有再回答他,只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在二楼的房间。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陈以琬才随意地问了一句:“贺宣走了么?”
陈以蘅道:“走了。”
陈以琬笑了一声:“那就好,免得在白门没处住。”
陈以蘅蹙眉望着妹妹,淡淡地道:“你不肯同他离婚,又不见他,我实在疑惑。你之前不是说要同他离婚么?”
陈以琬默然,轻轻地道:“我原本恨他,但见他来找我离婚,又觉得他实在傻得可笑,就又肯爱他了,但终究也不能跟他继续过下去,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来解决,就只能拖着。”她看着陈以蘅笑,“我知道二哥觉得我这样行事拖泥带水,大异往常,但我实在没有办法,要是惹得二哥发笑,就当做是我年幼无知,行事不周全吧。只是事已至此,二哥不要再管我了。
陈以蘅并不很想去干涉妹妹的婚姻,当时陈以琬说要嫁给贺宣,见她此刻虽然伤心,倒还冷静,便也不再置喙。
反倒是陆南台在一旁咬着筷子听,听到最后,疑惑道:“三姐姐爱贺宣,却不肯跟他一起生活,必定是他做了你不能原谅的事,可你若当真爱他,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陈以琬看了他一眼,笑意微敛:“我有自己的原因。”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引起了对方的不快,陆南台深觉无趣,只低头吃饭。
夜里休息,陈以蘅提起晚饭时候的对话,陆南台道:“我跟二哥哥家里的人相处不好,是我脾气古怪的缘故,我还是搬出去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