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寒流(74)
陆南台长到现在,只消一看就对陈以蘅的思想了然于心。若是从前,他虽然爱恋陈以蘅,却有诸多顾及,面上倒是尊敬更多一些,如今他得偿所愿,因笑道:“老是这么躺着也不好,陈二哥哥,你来抱一抱我。”
陈以蘅果然上前将他从床上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陆南台身量纤细,近日只喝稀粥,更加单薄,他依在陈以蘅怀里,静静地道:“我猜我爸爸早就知道我母亲那个同性恋人的存在,因此对我母亲所生孩子的婚事极其看重。我大哥已经婚配,二姐姐和三哥哥死得早,他就格外着紧我了。”
陈以蘅抱着他的胳膊稍稍紧了紧,他一瞬间草拟出许多法子来,最终仍旧叹了口气,问:“你预备怎么办呢?”
陆南台道:“我从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
陈以蘅心中先是一怔,道:“你这个知道,可想过后果么?”
陆南台歪头看他,秀丽的眉眼温软至极:“我这次给你挡枪,爸爸就权当我死了。我也不会在外面给他丢人。他从前被我爷爷指着鼻子骂,如今我已有了经验,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陈以蘅仍旧不安,陆南台勉力支起身来,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亲,笑道:“你明日就该回白门了吧,我今天醒得早,又跟你说了这许多工夫,白日大约醒不了,你也不要昼夜颠倒地照看我。等我养好身子,就去白门看你。”
陈以蘅复又将他抱住,微微笑道:“好。”
陆南台心中欢悦,笑道:“你要像尾生一样等我。”
等陆南台再次醒来,陈以蘅果然已经离去了,守在他身边的是从前在陆家伺候他的丫鬟盈盈,他怅然片刻,却也无可奈何。
就此又过了一周,陆南台终于能起身行走了,就告诉盈盈,让她跟家里说,使人来接他回去。盈盈依言从命,陆南萧很快就开车来接他。回陆家的路上,陆南萧道:“先时你身子还弱,伤又没好,我便没告诉你,你在家的日记被阿薇看见了,她又给爸爸看了。”
陆南台睁大了眼睛,立时偏头去看陆南萧。陆南萧道:“别怕,我是你哥哥,自然要护着你的。”
陆南台最初的情绪很快退去,连那是什么心思也没分辨出来,只道:“我没怕。我原本要跟爸爸说的,只是没想过爸爸已经知道了。”
陆南萧冷冷地道:“阿薇她——”
陆南台对陆南薇的行径原本应当恼怒,但如今他如愿以偿,对此已是毫不在意,轻声道:“大哥也不要生阿薇的气,至少不要因此生她的气。陈以蘅还没说要怎么开罪阿薇,想必她自己也慌张得厉害,怎么还能经得起你向她生气?”
陆南萧漠然道:“你平安无事,我懒得管她。只是她现在行事,作风很有些大夫人的影子,回家之后,你少跟她说话,免得碍着你养伤。”
陆南台不由笑出声来,应道:“我都听大哥的。”
☆、何草不黄
陆南台一回到陆家,就被接到了陆翁亭居住的息心园将养。除了丫鬟盈盈,陆翁亭又拨了四个丫鬟来照看他。岁近仲夏,陆南台身上还常觉得冷,陆南萧为此忧心万分,特意托人请了个擅长调养身子的中医来调理他的身子。
陆南台因为是在息心园养病,是以陆南薇竟少来看他,日常起居,只担忧陆翁亭来同自己说话,孰料大半个月下来,陆翁亭却也不怎么来见他。
虽不知其中情由,陆南台却也松了口气。他的身子直养到十月份才逐渐好转,据那个大夫说,陈以蘅来过陆家两次,都被陆翁亭打发走了。后来陈以蘅便没再来,也不知是军中多务,还是看出了陆翁亭对他的态度。
陆南台在息心园的敞厅里闻说这事,若有所思,将一碗苦得倒胃的药一饮而尽,把碗递给来述说的丫鬟,叫她收走,转首向一旁闲坐的大夫笑道:“我前几个月一直没好全,总是叫您费心,现在我已经全好了,往后您就不用再守着我了。”
大夫起初只打算开几副药就走,却被陆南萧强留在陆家,心里积攒了许多怒意,本要发泄在陆南台身上,至见到歪在床上的陆南台,却见他虽然病容苍白,却很有玉山将倾的风姿,尔后又对自己十分尊重,且极遵医嘱,那怒气也就散了,如今听他这样说,反而有些惘然若失,但病人身体痊愈是好事,只得道:“好。”
陆南台叫盈盈将大夫送走,自己回房换了件青灰色的丝绸长衫,往陆南萧的院子里去。
姑苏秋霖甚矣,现今天气正是待凉不凉的时节,再加前几日一连几日的雨,院子里就又是藓侵阶的景象。
陆南台尚没走出息心园,就叫丫鬟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