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517)

作者:洬忱


為著補壩,付溪擰瞭好些日子的眉,這會兒望著濃雲黑天,右眼皮跳個沒完沒瞭。

他頓步冰河中,擡手摁瞭摁,試圖叫那東西停止跳動,卻不過空空弄濕瞭眼睫。

白淳在灘上攏著大氅給他遞熱湯,苦口婆心地勸:“大人,上岸歇會罷!昨兒熬燭一夜,今兒身子怕是要撐不住!”

付溪頭也不擡,隻說:“豁口太大,若是下起雨來,河水必漲,待到那時,這整個壩都得塌……哈哈哈好、好啊,老子他娘的從昨年末修到今載末的心血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啊!”

“下雨麼……”白淳仰起腦袋看瞭會那陰天,強顏歡笑著安慰他,“天陰未必有雨,指不定是雹……不、不是……”

“想說雹子麼?那怎麼瞭,爽利說去!要我看,今兒還不如砸雹子呢!經瞭昨年那災,巽州房屋該重修的重修,該加固的加固,沒多大問題……補壩者得露天幹活,躲不過,那便將我連同那些殺千刀的狗匠一塊兒砸死!”

天上濃雲不散,付溪原還以為事有轉機,誰料那雨叫天公憋到晌午時分,還是嘩嘩澆瞭下來。

盲風晦雨,雨勢大得像是浪撲在瞭付溪身上。他哈哈大笑,用濕透的衣衫連抹瞭好幾下臉。

“下雨瞭,天公不賞飯啊!”

他說著,忽倏地斜眼瞥向河灘附近的矮坡,見那後邊跑出十餘匹鐵馬,便笑得更起勁瞭。他邊擰著衣裳,邊走上岸來,無所畏忌。倒是那撐著把油紙傘的白淳,叫那些兵馬嚇得步子栓鐵似的邁不動。

“他、他們……”

付溪雙手插著腰,雲淡風輕:“可不就是巽州守備軍?那些墻頭草,這才幾天便倒戈瞭。——魏尚澤那懦弱到傢的孬種,除瞭姓魏還有屁的本事?”

他說罷,捏指吹瞭個指哨,喚來一匹飛馬,自個兒登馬後又將那白淳也給拽瞭上去。

俄頃,馬腹叫濕鞋夾緊。那馬仰脖嘶鳴,隻帶著二人朝北邊的兌州奔去。

***

付溪一路好趕,在黎明時分趕到瞭兌州邊城,隻三日便整好兵馬,誓要奪回巽州。

誰料他好容易行至前些日子身處的河灘,卻見那地兒已然被河水淹沒。

——巽州昨年遭雹災損毀堤壩,河水流得太快,沖走輕沙,叫重石都提先往這兒落,漸漸堆高。自那時起河床便有所擡高,今夕大雨連下幾日,河水皆漲滿瞭往灘上溢,那新修的石壩哪裡攔得住?

恰這時,函使匆忙打這兒來,將燕傢軍北上和壑州兵放季入京的消息一並朝付溪砸瞭過去。

付溪何其聰明,短短一瞬便知他們薛黨今後無論做什麼都似拿雞毛敲銅鐘,白費勁。

付溪站在雨下,怔怔瞧著那被沖破的堤壩,笑得險些嗆著自個兒:“薛止道啊薛止道,你說你對不住我,原來是憋著這糟爛!——哈哈哈……這般大的雨,這般冷的冬,若是居無定所……薛止道,你說啊,若是你,你能不能活過這寒冬?你再說說,今兒下遊的千戶人傢,到明年春能活幾戶呢?可我現在不能修壩,要去救你啊!!”

雨水在他的面上亂滾,他擡手下令不攻巽州,轉而提刀直奔京城而去。

他一路上不吃不喝,行屍走肉似的翕動鼻翼呼吸。

那倆消息一舉燒空瞭他一切願景,他的心髒已被蛀蟲啃咬得一點不剩。

他機關算盡,他還是沒能比過林題。

***

付溪到達繾都之時,恰是溫率領阜葉營歸降之後不久。

他沒有觀察局勢,莽撞地沖入瞭城門大敞的繾都。接應他的不是城樓密密的強弩,而是季徯秩砰地砍來的長劍。

付溪力氣不小,可是他一個文官,要如何才能戰勝那經年習武的龕季營主將?好在他毫不露怯,哪怕血隨著涕淚橫流面上,也依舊持刀前刺。

季徯秩哪裡會怕他這麼個門外漢,隨劍送去的幾掌便叫那人險些嘔出血來。

付溪喘不來氣,微微啓唇,腹部忽而一緊,緊跟著便跟出瞭淋徹馬頭的幾口鮮血。

季徯秩握劍端量著他,問:“閻王爺,從前你眼睛不最是尖嗎?這般不自量力的吃虧事兒,今朝怎麼上趕著幹?”

付溪拿手背胡亂抹血,哼笑一聲:

“閻王爺?什麼閻王爺,老子既斷不瞭朝堂生死,也決定不瞭自個兒的命,說是苦命人還差不多!”

“你若好好待在老巢裡頭,誰能要你命?”季徯秩慢條斯理地以袖拭刀,叫那光亮劍身接住付溪毫無血色的面龐,“你回去罷,現在沒人有工夫找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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