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518)

作者:洬忱


“他娘的,怎麼巽州下雨,繾都也下雨?”付溪自嘲似的舔舔潤濕雙唇的血,又啐出口血沫,說,“難吃!”

他胡亂接話,又拿大拇指搓瞭搓手中那銅荷花刀堂,旋即攥緊刀柄朝季徯秩送瞭過去。

季徯秩清楚付溪此刻神識不再如常,多半失瞭對生命的渴求,便說:“你是好才,理當把自個兒收拾瞭,再打磨打磨,來日做青天老爺!”

“你給老子個屁的機會?!!”

付溪吼出一聲,揮刀猛砍過去。然而他隻知順著刀勢直揮直砍,叫季徯秩躲避得不能再輕易。

季徯秩躲得久瞭也難免煩躁,忍無可忍地罵瞭付溪一聲“胡鬧”,便收劍歸鞘,要避開他去打薛傢軍。

那付溪卻霍地伸手攔人,將那被雨水泡爛幾角的欠條往季徯秩胸前一摁,說:“給老子記著,等日子安定下來,去向魏尚澤討債!你可得記清楚瞭,這錢不是老子欠的!”

“什麼?”

季徯秩困惑地蹙起眉頭,待反應過來正要說用不著還時,心髒忽而怔忡一跳,他趕忙展臂去收那付溪手中刀。

可是,太遲瞭,那轉瞭彎的刀,先他手一步,貫穿瞭付溪的胸膛。

“呃、實在是痛。”付溪說著,上身已然栽倒在馬鬃上頭,令適才嘔出來的血糊瞭自個兒半張臉,他吃痛仍笑,“這就是因果報應!”

不待季徯秩說些什麼,他已在雨中放聲大哭起來:“況溟,憑什麼啊?憑什麼我步步為營,卻還是贏不瞭那林詢曠和徐耽之?”

眼淚順著淚水嘩啦淌著,那付溪始終沒停止哭喊。季葉二營將士將季付二人團團圍住,皆不知所措。

季徯秩看付溪流淚,又見刀身已經碾碎他的心穴,便輕輕吹出一段白霧,抽劍割破他的頸子還叫他快些解脫,說:“闔眼罷。”

那繾都三少君之首栽至馬下前,臨空自袖間勾出一塊節度使令,他拋上去,說:“歸你瞭。”

隻一剎,付溪的身軀便狠狠砸在瞭青石上頭,刺穿心髒的長劍被反推出來,疼得他眉頭驟擰。頸間血冒得太快,他仰頭說話工夫,頸上肉色已被遮瞭個大概。

“你、你是稷州好侯爺,我啊……我是繾都爛內兄!”

季徯秩明白,付溪說瞭這般多,如今重提“內兄”二字,為的就是望他能照顧好付荑,於是他盯住瞭那人強撐不閉攏的眼睛,道瞭聲“好”。

付溪的淺淡思緒隨著季徯秩短促的一聲,晃到瞭宮中伴讀時日。他瞧見那些個美好光景,心生羨慕,於是貪心地伸手去撈,卻如猴子撈月那般攪瞭個一片空。

他笑起來,笑得鮮血溢得更急。

付溪磕磕絆絆地說:“況溟啊,你要繼續走,繼續踩在皇權之上走,不、不要叫魏一十五年慘案重蹈……”

白淳慌裡慌張地自馬上滾下來,跪到瞭付溪身邊,語無倫次地說要帶他回巽州,要帶他去尋郎中。

他說那話時,付禾川已斷瞭氣。

***

季徯秩手執三枚虎符,同時號令龕季、兌州守備及禁軍三軍攻打宮城;又拜托阜葉營把守城門,以免他軍進京瞎攪和。

宮城當中,薛止道由範拂作陪,此刻仍閑適地踱著步子。那屹立不倒百年有餘的朱紅宮墻叫他伸指撫過,剝去瞭表面一層厚厚塵灰。

範拂含聲伺候在那人身畔,忽聽得那人張口問:“要將這般長的墻漆作朱紅,得費多少朱砂呢?”

範拂稍稍轉動眸子,答說:“這朱墻立在宮裡百年瞭,且因宮城規模時有變動,圍墻常需重砌再漆,耗銀量勢必不少……然如今這墻已有許久未抹新漆,而豔豔如舊,陛下大可不必為此事傷神。”

薛止道細細摸過那些龐然大物,這才又笑說:“朕幼時曾隨爹娘一道進宮面聖,那時候朕還不大識事,稀裡糊塗便指著這朱墻,說是人血染就。如此悖逆不道之言叫魏束風聽去瞭,那人卻是大喜過望,賞瞭朕八塊禦用的墨錠。”

“朕見他高興,自個兒也高興,在宮中同小太子作詩時便神氣地將那墨錠磨來用瞭,離宮時雙手皆是濃稠墨水。那時朕的玩心頗重,扒著宮墻不肯走,在那朱紅墻上留下好些黑乎乎的指印,隻怕今兒要去仔細尋找,還能找著……”

“朕從前不知那魏束風為何歡喜,今夕朕與他身居同位,總算理解——這王位是血肉堆成的,然衆人隻窺朱墻昂貴,不知帝王身側繞著的皆是刀尖,一個不慎自個兒便將深埋宮中,變作喂養那宮墻的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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