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516)

作者:洬忱


***

深灰城門轟隆一聲大敞,自雪塵中跑出千百鐵騎,那溫不待紛飛的東西散去,便拉弓放出一箭。誰料朦朧雪霧中,恰有一箭朝他射來,令兩支飛矢雙墜道中。

他不由得動瞭動睫羽,瞧瞭那漸趨顯露出來的一張笑臉。

溫並不多言,隻將手臂臨空一揮,身後人馬便如潮水般嘩嘩湧向前方。城墻上頭還有賀漸領兵送箭雨,面對顯而易見的渺茫勝意,季徯秩不過將嘴中的唇肉咬破,舔著那發疼的創口猛然前沖,揮劍迎上溫。

季徯秩在序清山上瞧過溫教習葉九尋劍法的場面,他揮劍的力道與身段皆是上上乘。轉劍之際,劍隨腕動,無半分的偏移,儼然人劍合一。

白雪冷人,長劍高技,那情境季徯秩至今忘不瞭。未嘗想有朝一日,那把漢劍會指向自個兒。

季徯秩沒說話,細長的刀身一次次在溫周遭逡巡。他的劍不比溫那把,若是死扛太久,十有八|九要斷,所以比起同他撞劍,他多在閃躲。

二人繞圈行馬,四目相對,皆是敵意。

那雙媚眼裡的陰冷殺意,將他季徯秩面上的好顏色皆以令人心悸的森森氣勢蓋盡。他秉著唯快不破的理,劍過無痕,卻無論如何也傷不瞭溫。

漫天箭雨胡亂傷人,這二人位處渦旋,卻是冷靜自持。

溫還以為在二人挨近的間隙,那季徯秩會發出幾言勸說,可是沒有,那人不過微微張嘴喘氣,切聲吟寒。他啓唇時露瞭裡頭肉,上邊已然印上一圈牙印,好些血絲還沒舔盡。

鋒銳刀尖削斷瞭溫額間淺碧抹額,那象征著阜葉營的信物倏地滑落。他趕忙空出隻手去撈,卻叫季徯秩用劍挑開甩進瞭雪水拌出的黑泥當中。

溫瞇眼迅疾甩去一劍,叫他驚奇的是,季徯秩竟不如他所料那般閃躲,而直直提劍相阻攔。

鏗鏘碰撞,震得季徯秩雙臂發麻。

溫眸光冷淡,他說:“撒手,否則十指不保。”

“瞧師叔這話說的,若是我當真松瞭,不保的可就不單單是這雙手瞭!”

漢劍依舊在猛力前壓,季徯秩卻不甘下風地死命撐著。十指分明已顫如風中草,末瞭他卻是穩穩吃下溫這招。

便是那季徯秩神情痛苦,近乎肝膽破裂前的一瞬,那溫忽覺腹間一陣暖,垂眸便見一柄短刀毫不憐惜地在他腹部捅出個窟窿。

溫擡靴踹開霜月白,又用手掌劈開季徯秩握刀的手。他單手拔刀,緩緩張嘴:“就刺在這兒?”

“嗯。”季徯秩應聲。

“沙場征戰,你適才分明直捅我的心髒……放敵不殺,柳契深就是這樣教你的?”

“我不適合當武將,適合開鋪子同人磨價錢。”季徯秩勾著嘴角,說,“稷州侯爺賣您個面子,這城您松口。”

“我不能。”溫調子不揚,“山上還有人質。”

“燕傢軍已去支援鼎東,要叫蘅秦投降不過朝夕!來日山上要多少久羌,我逐個親手栽給你——!”季徯秩據理力爭,急急將在舌齒間翻滾的血咽瞭回去。

“山上人等不及。”溫說著,長劍不偏不倚地砍向季徯秩的頸子。

“不要他們等!”季徯秩雙眉赫然壓低,他卷瞭唇肉殘血,抽劍擋瞭過去,“師叔這麼有本事,難不成還攔不下通風報信的探子?我今兒要保魏,則必保壑州!!!”

“你胃口真大。”溫再沖他頸間送去一刺,那把漢劍在稍稍劃開他的肌膚後,便被他嚓地收回劍鞘,他高呼:“阜葉營聽令,收刀讓道——!”

那高倨城樓的賀漸得令也含進抹苦笑,面對諸人詫異的眸光,隻擡手令衆人收箭。

***

白雪墜地,須臾便給那季傢軍遮去滿地驚紅。寧晁策馬跟過去,見那人頸間有一道冒血珠的新傷,便問誰人傷他。

季徯秩答說那是他師叔贈他的離別禮。

“離別?”

“你覺得我師叔那麼個心明眼亮的,會沒想過攔住函使麼?定然是沒法子辦成,他才會苦苦撐至今朝……今兒放我入京,隻怕他要割舍的東西不會少……”季徯秩說著,喉間梗瞭梗。

他下馬撈起被泥水浸濕的抹額,愣愣盯著溫那背影,將抹額玉含入掌心,道:“但願……”

“但願?但願什麼呢?”寧晁催馬更挨近瞭些。

季徯秩斂著眸子,掌心的涼玉卻溫熱起來,他說:

“待事瞭,容我見他於新朝。”

第186章 韌草別

魏·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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