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86)

作者:洬忱


“慕實受教。”梅觀真抿唇垂下頭來。

“政事堂裡走瞭常之安那硬骨頭,接下來便看你這株玉蘭和我這瘸子要如何同那沈半瞎鬥瞭!”

梅嶺章咽下口中暗紅臘肉,隻盯住瞭院中一樹皎潔。

第175章 塞上寒

魏·鼎西

兩軍僵持瞭好些日子,到今朝,隻消再有兩日,鐵蒺藜便將擋不住烽謝營肆意沖撞的兵馬,塞門車刺破的胸膛亦會變作肉墻,難再阻攔鐵馬開路。

槍林刀樹就快湧進城中,這時濃雲之間掠過一隻信鴿,撲撲扇動著雪翼落在城樓不遠處。

副將薑瑜匆匆取信上報,面上怔忪不寧,他勾指踮腳要李跡常俯首聞信。那李世子從容照做,聽罷卻是緊闔雙眸,皺眉看向柳契深。

柳契深一笑,問:“來瞭什麼好事兒?”

李跡常愁眉不展,道:“是耽之的吩咐。”

柳契深勾指要他說。

入冬後,天亮得尤其晚,此時雖已至破曉時分卻遲遲不見天光。柳契深一面催促李跡常快些下城樓,一面指使兵士擂響金鼓。

鼓聲喧囂於城樓之上,柳契深徐徐擱下霸王弓,抽出腰間碧玉笛。

須臾之間,清越笛聲逾越滾滾鼓聲,如同紮入石澗所傳之地籟,叫退至射程外暫作歇息的敵軍莫名打瞭個寒戰。

李跡常踩住踏跺,聞曲略微一怔,要回身,誰料那柳契深不知何時已閃至其身後,拿劍尾抵住其脊背,說:

“朝前走,莫回頭。”

***

又是兩日僵持,待城門崩碎,楊亦信將刀劍搭上柳契深的脖頸時,那舉止佻薄者隻解脫似的松瞭手中霸王弓。

“為瞭這城,楊師侄拼死打瞭七日,委實辛苦。”柳契深挑眉,分外愉悅地說,“可惜這城早已搬空,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份大禮,你得之可還歡喜?”

楊亦信側目眺望城中,卻見火龍從東門霍然卷來。他聳聳肩,不以為意,拔劍指向柳契深:“師叔可知當年事?”

“自然是知道的,魏一十六年,你死爹,我死友,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如今刀劍相對,怎能不叫師叔我扼腕嘆息?”

“同是天涯淪落人?您摯友季恍死在顧泮手中,那是因他手刃薛老侯爺,這是因果報應。而我爹死在薛止道手裡,何其無辜!”

柳契深湊近幾分,擡指撫上楊亦信的臉兒。那被他特意磨尖的玉扳指生生在楊亦信臉上割出一道血痕,他呼出一口溫溫白氣,說:

“殺你爹者為鼎東薛止道,可薛止道當年能將北疆攪得天翻地覆,你身後那些個秦人同樣也功不可沒,這可是關門落閂的。”

“師叔,您可要把賬算清楚。若無季恍當年殺瞭薛止道他爹,哪有這麼些亂事!可季恍背後是燕傢,燕傢背後是魏傢,所以最該死的還是魏傢!”

“該死的是魏束風,”柳契深說,“而非魏。”

楊亦信死死盯著柳契深,見他將手摸向腰間,更是警惕,誰料他不過勾住腰間玉笛,不緊不慢地將那東西置於唇前。悠揚的笛聲從那光潤玉管裡溢出來,湧進這城樓上下之人的耳朵裡。

見楊亦信遲遲不動刀,格圖將手搭在瞭他肩,厲聲說:“朝滿,動手!”

“師叔——”楊亦信凝眉,自牙縫間擠出幾字,“闔眼罷。”

柳契深略略張口吃進一口寒風,笑道:“我還這般的年輕,竟要去陪季恍顧期那倆早死鬼,不知我那山屋裡頭的花草……”

呲——

一柄白纓長槍捅入柳契深腹中,鮮血炸濺,格圖毫不留情地前後抽動,叫那人死命□□的上揚唇角抑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柳契深的髒腑破裂,粘稠的鮮血慢騰騰地落在積瞭雪的城樓之上。末瞭他跌身長槍,一瞬便耷拉作無魂骨肉。

格圖見狀收槍立直,同楊亦信說:“朝滿,我不是教過你的嗎?沙場之上,萬萬不能將對敵人顯露出的哀憫,付之於行動。”

“朝滿知錯。”楊亦信抹去甲上粘膩的鮮血,後腦發麻陣陣。

他怕瞭嗎?倒不是怕,隻是眼窩處有些濕癢。

他的眼神漸趨失光一般的呆滯,卻依舊麻木地將柳契深的頭顱砍下,又將其屍首一並拋下瞭城樓。

沙雪翻滾,馬蹄奔騰,這兩相分離的屍首,被冰寒凍作青紫,又被人馬踏得稀爛。

***

宋訣陵他們初嘗敗仗,是在燕綏淮副將柴晏出發去乾州借火銃後不久。

那蘅秦單於伯策果真狡猾,仗著悉宋營久未向北,不知北境局況,便在涉過冰河不遠處壘起塊高地,同悉宋營諸人玩起瞭守易攻難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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