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40)

作者:洬忱


他副將沒轍隻好垂瞭腦袋。

刀疤郎在帳中桌前坐下倒瞭杯水來潤那副被毒壞的嗓子。溫水一杯杯灌下,嗓子卻仍是不變的嘶啞難聽。

他闔瞭眸子細數適才一路聽來的傳聞,多講的是楚國當年伐魏的大功臣楚冽清謀逆不成,得瞭明年春問斬的下場。

“真是罪有應得。”刀疤郎仰面瞧著天兒,“可是神明顯靈麼?”

他搖晃著腦袋取下面具——當真是混亂異常的一張臉。密匝匝的刀疤從面上攀至頸上,寬的約有一指,細的也確乎稱不上有多不起眼。

這般醜的皮相,骨相卻是至美,如若費勁將那些個兇惡的東西扒開來,依稀還能窺見昔日容顏。

高鼻美目,那雙眸子若非叫刀疤橫跨,也該是眼波傳情的媚眼一雙。

“從前那些個傢夥便時常罵我信鬼神的,若他們今兒還都活著,也會怪我癡念鬼神之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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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梅月深夜。

魏·繾都。

立冬宴那爛攤子方收拾好,魏盛熠便借著夜色深深秘密將一人召入宮內。那人頭戴帷帽遮去瞭臉兒,聽聞是魏盛熠特意吩咐。

空蕩蕩的政事堂裡唯有魏盛熠歪於太師椅上,那帷帽郎跪伏聽令,見萬歲無聲良久,才問:

“陛下,今夜召見微臣可有何要緊之事麼?”

魏盛熠衣著單薄,肩上隨意披著條厚重錦佈,披散下來的鬈發撒在案桌上。那帷帽郎受酒勁驅使,盯著那鬈發發起愣來,好似一眼望見瞭北疆曲曲繞繞的大江大河。

魏盛熠沒擡眸子,隻用筆尖蘸瞭蘸墨:“朕聽聞愛卿近來若不是閉門不出,虛耗光陰,便是棲於酒池肉林,吃喝玩樂。此言當真?”

“不錯。”帷帽郎雖是斂瞭睫,笑得卻是豪邁,不知是不是叫醉意昏瞭頭,抖出這般醜事卻好似事不關己,他笑著,“混子嘛,當一輩子也很是容易。”

那帝王淡道:“愛卿兄長如今受困東山,愛卿今兒這般莫非是要把他的福分也一道給享瞭?”

帷帽郎聞言隻把眉擰瞭撇開臉去:“兄長之事,微臣也實在是愛莫能助。”

“怎麼會是愛莫能助,愛卿若當真樂意幫兄長一把,朕即刻便能將你送去壑州。”

帷帽郎挺直腰板,拱手道:“臣不知陛下今日將臣喚至此地有何心思,但臣隻願奔赴南疆,若您今兒是為瞭勸說小人放棄戍守南疆的執念,恐怕是徒勞無益。”

“郡士多慕省閣,不樂外任。你要回翎州,是想報仇,不是有大抱負。”

帷帽郎無所顧忌地嗤笑一聲:“微臣不過滄海一粟,如何撐得起那麼大的抱負?陛下若要尋柱天踏地,揚名萬世的大將,今夜該召見的就不該是微臣。”

“原來在愛卿眼底,傢平不比心安。”

帷帽郎隻把嘴抿瞭又抿,遲遲不應,隻聽魏盛熠凜聲道:

“愛卿怎知朕尋的是蚱蜢還是猛虎?”

冷笑灌入他的耳裡,那帷帽郎驀地一怔。

“恨這種東西麼,最是纏人,隻一個不慎,人就被它拆瞭骨皮,變作行屍走肉供它驅使。”魏盛熠攏袖揮動著毛筆,“愛卿呢?如今也同樣變作行屍走肉瞭麼?”

帷帽郎聞言登時哈哈大笑起來:“行屍好歹還能走啊,小人如今隻怕連步子都邁不開瞭!”

“朕、送你回翎州。”

“翎州?”面紗郎忽地正色,“如今小人已成瞭翎州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那些個楚國狗賊亦將臣不得回翎州作為和談籌碼……微臣如何能回去?”

魏盛熠在綾錦上落下最後一筆,擱瞭筆問:“愛卿是要去還是不去?怎麼朕說瞭送你回去,你卻開始質問朕?”

“不、不是。”帷帽郎有些語無倫次,隻把腦袋往地上重重磕瞭三四下,“微臣萬死不辭!”

“愛卿在繾都這些個日子過得苦罷?”

“苦?陛下既知臣終日棲身溫柔富貴鄉,如何能道出‘苦’一字?”帷帽郎苦笑道。

“身不苦,心當真不苦?殊死搏鬥,所得盡唾罵,你不苦?千軍萬馬,最後隻留瞭屈指可數的幾條命,你不苦?當年功敗垂成本不是你錯,但你活著,便是瞭。”

“微臣還以為宋大將軍樞成一十五年際遇遠在天邊,誰料來日竟吃盡其苦頭!”那帷帽郎跪著,好似膝下為案板己為魚肉,他正被屠戶剝鱗剔骨,痛不欲生。

“愛卿問朕你要如何回去,你是南疆的罪人,論常理自是回不得,縱然回去瞭,也難逃萬民唾棄,若使得楚君震怒更是難辦……”魏盛熠自案桌下抽出把刀,拋給賀玨,“愛卿要回去,但不能再是賀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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