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22)

作者:洬忱


“找什麼茬呢?從前常夜獵的人兒不是二爺?”季徯秩道。

“哦?侯爺怎麼這清楚我夜裡德行?我除瞭夜獵,晚上還做什麼呀?”那鳳眼中笑意漫出來,他向後靠瞭靠,被那季徯秩拿弓抵住瞭不叫他挨著自己。

正巧林間伏著隻野犬,見一幹人馬亂奔,急急吠叫起來。宋訣陵直起身來,高呼一聲:“哎喲!方大將軍怎麼在地上啊?”

“哈……”方銘笑露一口白牙,倒也不同他一般計較,仍舊咧著嘴,“二爺這眼睛好使啊!”

“眼睛不好使,但瞎子耳朵清嘛!總比有的人閉目塞聽好……就隻有眼珠子分黑白,眼裡瞧見的東西,分明是黑的也說白,還以為自己柴立不阿。”

他罵得如此露骨,方銘又怎會聽不出來?

“二爺原來也是個懂道理的啊……活命嘛!髒呀臭的,都是放在手上的活,拋不瞭,沒辦法!快活點兒,是幹活,滿腹牢騷,也是幹活,怨天怨地,到最後磕頭下跪時,不還是得比誰磕得響,誰跪的快?嚼著人給的肥肉,又要罵這肉來路不清白,太清高!我幹不來!”

那方銘避過棵雪松又道:“二爺啊,這般話您還是少說,今兒遇上的是我!蠢蟲一個,嚼爛瞭也想不出別的什麼。可明兒您若是碰上瞭什麼小人,他添油加醋幾分,可不得叫您鋃鐺入獄?”

“方大將軍這肚量,這眼力見,不當宰相,可惜啊!”宋訣陵道,“這世上,道盡途窮的才這般怨天尤人嘛!”

方銘聳聳肩,道:“命吶,就這麼一條,可不能拿來亂耍!這山路末將不熟,聽聞二爺舊時常來此山跑馬的,您領路,末將跟著!”

宋訣陵點瞭頭。

半晌,那些個刺客不知轉瞭方向還是怎麼,竟是忽沒瞭蹤影。

雪松密,遮瞭視野,宋訣陵無所顧忌地往前沖,鳳眸猝然一瞇,他驀地將韁繩使瞭死力扯住。紫章錦高嘶震山,前蹄竟是倏然懸空,呈後仰之勢。

季徯秩不由得伸手環住宋訣陵的腰身,原先放空的愣勁散瞭。他定睛一瞧,冷汗爬上頸來——身側竟是忘不見底的懸崖,粉身碎骨就在頃刻之間。

“侯爺抱緊瞭啊!莫要叫婚八作瞭喪七。”宋訣陵急急將馬頭轉瞭,分明是千鈞一發的時刻,他卻是穩如神佛,還勾唇一笑,問,“侯爺,我把這繩松瞭,咱倆一塊兒殉情好不好?”

“找錯人瞭罷?我姓季,可不姓俞,咱倆哪來的情。”

“露水情緣怎就不算情呢?”

“聽不懂。”季徯秩搖頭。

那宋訣陵這頭同季徯秩鬧著,回身瞧人時鳳眸卻越過瞭季徯秩,直盯著後邊那從林間竄出來的方銘。宋訣陵是個狗東西,一肚子壞水,不是自己這條舟上的,再怎麼能幹,命大抵都算不得命。

他有意不去提醒方銘,瞧著那人縱馬來,等著瞧好戲,隻聽一聲高呼,林間鳥皆被嚇得往天上飛。

“籲——”那方銘喊得又重又急,還趕忙吩咐後邊的兵士道,“停!都停瞭!!!”

宋訣陵瞧著嘆口氣,道:“唉!命好啊!”

季徯秩詫異地回眸,隻見方銘勒馬停在瞭懸崖邊上,登時也覺心驚肉跳起來,他睨著宋訣陵:

“二爺……人命在您眼裡真真是不值錢啊。”

“怎麼會值錢呢?別人傢的寶貝看門狗,再怎麼能吠能咬,不也就是畜牲一隻嘛!”

方銘身下那棗紅馬將幾塊拳頭大的石頭踹下崖去,那石頭滾著,竟是等瞭許久都沒聽著聲。他將轡繩挽緊,一小步一小步地催馬退回去,待到馬站穩瞭,他才終於得以大口喘起氣來。

方銘擡眸要去確認那二人安危,卻見宋訣陵好整以暇地瞧著他,眸子裡帶著點戲謔。

他於是笑起來——原來那人兒是故意把他往這兒引。

他太大意瞭,不該叫那狼崽子領路的。

“看看,跟丟瞭罷?”宋訣陵收回目光,又演起瞭滿腔怨氣的麻煩人兒,“多虧適才侯爺和方大將軍大聊特聊!”

“您怎麼不誇誇自個兒那和狗打招呼的怪癖好?”

“誰和狗打招呼瞭?不是方大將軍嗎?”

方銘拍掉身上的雪,還是笑:“二爺好似不怎麼待見末將呢。”

季徯秩道:“雖是常勸人莫要因小忿,壞瞭大體面,可那人這般羞辱人瞭,方大將怎麼還‘好似’呢?您也忒委婉,這般流氓,好臉色給夠瞭就該收瞭,還是莫要再給他留得寸進尺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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