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21)

作者:洬忱


那方銘身材魁梧,因著常年領兵皮膚被烈日灼成瞭古銅色,此刻正笑著,露出一口皓齒。他五官是粗筆畫就的,沒一處細窄松垮,全是繃緊的,有如磐石的硬朗,好似把那些個繾都紈絝失的陽剛之氣都聚在瞭自個兒身上。然他瀟灑過瞭頭,任誰瞧來都不像個吃皇糧的正經官兒,更像個浪蕩世間的遊俠。

季徯秩笑著把弓收進弓囊裡頭,抱拳道:“方大將軍。”

方銘催馬疾行,漫不經心地回瞭個禮後便挪瞭眼。

季徯秩覺著奇怪,這人不是個生瞭傲慢心氣的,今兒對他這般的愛搭不理,不知是什麼個意思。他於是笑起來,問:

“大將軍今兒心情可是不甚好吶?”

方銘咂舌笑一聲:“非也非也!末將失禮瞭,還望侯爺莫要怪罪!末將是因瞧見侯爺,想著個同侯爺一般俊逸的故人來,那人兒如今生死未蔔,不免覺著有些傷心!”

宋訣陵瞧也不帶瞧,冷笑一聲,道:

“侯爺生瞭那麼張好臉兒,別人是瞧也瞧不夠,怎麼到瞭方大將軍這兒,將軍卻還有閑情想別人?還以為您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呢!”

宋訣陵無緣無故搭上這麼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諷刺誰,方銘倒是樂呵著從從容容地把話接過來。

“不是人人皆是好色之徒,總有的更重情重義不是?”方銘摸摸下頜冒出的青茬,朝前邊探瞭探腦袋,忽作驚異狀,“啊呀!二爺!原來是您啊!適才末將還以為是什麼下賤東西在亂嚷呢!”

“爺什麼爺呀?今兒方大將軍還恭維我幹嘛?我現在回瞭鼎州,身份地位不比從前,跟方大將軍比起來,天上地下的,我今兒恐怕是七爺八爺瞭,叫什麼二爺?”宋訣陵笑一聲。

方銘馬鞭一揮,催馬跑得更近瞭些:“哎呦!這麼看來還是侯爺這爺當的實在!”

季徯秩附和著笑瞭兩聲,道:“方將軍到底是擡舉我瞭,我這啃老底的,算什麼實在?”

宋訣陵也吊兒郎當地笑:“是啊,要說實在,誰能比得過方大將軍啊?在這繾都當狗,一當便是好多年,我跑到稷州,後邊又去鼎州,今兒回瞭繾都……嗬!您還在這兒守著窩!”

“不錯!亂世嘛,安穩是福氣!隻是二爺這般口氣,難道二爺在鼎州不是當狗?”那方銘含著笑,眸光有如簷下冰棱,直白地刺瞭過來。

“到底不當繾都朱門狗嘛!”

方銘搔搔頭發,道:“哦!我忘瞭,二爺當的是北疆野狗!”

宋訣陵不吭聲,那方銘也就嘻嘻笑笑不說話。劍拔弩張,季徯秩似看客,一個也不幫。馬兒踩住寒風,叫那些話語都漫散於山野。

這山算不得多高,隻是頗連綿,若是那些個刺客跑進林子裡,恐怕再過不久就能叫人再找不著他們的蹤跡。

方銘把那些個人的背影盯緊瞭,隻還拿餘光瞧周遭的地勢。

“這營中可有受傷的大人麼?”季徯秩沉默半晌,開口問方銘。

方銘笑得大剌剌,目不轉睛地盯著前路,應道:

“回侯爺,有的!帽兒最高的要屬許侍郎——那大人今兒可是遭瞭難,他那般寬肥的腰身,竟被人捅瞭個對穿!嘖嘖嘖!這刺客頭子的手勁實在是驚人!若非您二人都在這兒瞭,末將都要懷疑是您二人犯事瞭!”

刑部侍郎許渭無辜遭此橫禍,這方銘不裝模作樣地嚎幾聲也就罷瞭,怎麼還誇起人刺客的手勁來?

季徯秩輕笑一聲:“方大將軍當真是愛憎分明。”

方銘昂首揮鞭,仰天笑:

“人長瞭兩隻眼睛,可不就是用來辨黑白的?許渭他太招搖,這朝堂上已許久不興黨爭,他一個險些被滅門的許傢,竟要當出頭鳥,玩收買人心的遊戲。您說他攏那麼多人心幹嘛呢?還能幹嘛呢?如今這些刺客不知來路,把那許渭捅瞭,大抵是報應!廟堂裡頭那些個儒雅大人,個個衣冠楚楚,卻怎麼比咱們這些個在泥裡打滾的武人還髒呢?”

季徯秩持弓笑說:“官場本就是一攤渾水,咱們攪和進去,手上清白人的血都多少沾點兒,說到底都是髒的,誰又真能獨善其身?”

“哎呦!末將這蠢才今夜是專門來侯爺這兒找罵吃來瞭。”

季徯秩晏笑一聲:“憤世嫉俗之言,不值一提,全仗大將軍海涵。”

這頭的笑,那頭的亦笑,宋訣陵自然也跟著笑,隻是皮笑瞭肉不笑,他道:

“二位爺還聊嗎?若是得瞭空兒,可否幫小的瞧瞧那些個刺客都往哪裡跑瞭麼?小的生瞭對雀目,夜裡瞧著野狗都像人,若是一會兒跟著野狗跑瞭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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