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24)
作者:洬忱
那夢太真,燕綏淮近乎要醉在那夢裡瞭。
不過燕大公子的好夢不長,便被宋訣陵站在窗外叩他窗欞的響聲給打斷瞭。
燕綏淮啓窗瞪他,宋訣陵卻扒著窗探進半個身子,戲謔道:
“燕公子醒瞭?實在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還敲?!”
“噯!這雨景這般的好,燕大公子竟隻知臨窗睡大覺麼?不過倒有幾分‘新含野露氣,稍靜高窗眠【1】’的意趣呢!”宋訣陵笑著逗他。
燕綏淮本就因顧步染文采裴然而心神不寧,那宋訣陵吃飽瞭撐的要在他跟前賣弄,可不是打巧踩住瞭他的虎尾。燕綏淮擡手便要關窗,宋訣陵見形勢不好,忙伸手把窗給卡住,道:
“欸,阿淮,別!咱倆談談。”
啓州緊挨鼎州,燕綏淮從前便時常被他爹送至北疆四大營之一的悉宋營去開眼界,也因此結識瞭宋訣陵。
倆孩子年紀相仿,身材又相近,常被他倆那二位不知輕重的爹玩笑似地推上比試場,要他倆赤手空拳地相互切磋。
奈何燕大公子天生就是個淚水做成的娃娃,那是輸也哭,贏也哭,這些個荒唐比試往往以他的眼淚收尾。燕綏淮自知丟臉,長大瞭些便時常避著宋訣陵走。
“從門進來。”燕綏淮漠道。
“燕大公子哪隻眼睛瞧見我要從窗進?”
宋訣陵笑著挪瞭方位,將傘收瞭倚在屋前的青苔階上。他帶著一身水汽進瞭屋,衣袂濕得徹底,一瞧便是雨中久候模樣。
燕綏淮見狀蹙起眉,道:“你實在是好興致!明知這秋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還於雨中觀我酣眠?就不知進屋麼?”
“燕大公子說笑瞭,宋某沒有貪戀男色的癖好,隻是怕唐突進屋擾瞭您清夢。”宋訣陵將鳳眸彎起,笑道,“或是被當作賊人,這可不是平生誤會麼!”
“說得好似你敲窗就不是攪我美夢似的……得瞭得瞭,說罷!你今日尋我作甚?”
宋訣陵笑得端莊:“來替我爹問問燕大將軍近況。”
燕綏淮煩躁地嘖瞭聲:“我爹麼?他身子硬朗得很,萇燕營的虎符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脫手……倒是如今悉宋營的虎符握在誰手上?”
“還能在誰手上?除瞭我爹和皇上,還有誰能把得住宋傢的兵?”
宋易雖是朝廷親封的大將軍,但他手下的兵皆是由宋傢代代親手養出來的私兵。百餘年來朝廷除賞賜戰功外,何時為悉宋營供給過一分軍餉?還不是皆靠邊疆軍士屯田種糧與宋易自身的俸祿給養。
都說十六州諸名將皆富得流油,獨鼎州謝宋李三傢不是,連軍餉都沒有,吃空餉更是癡人說夢。他們不似燕傢那般可憑朝廷詔令征來又精又忠的兵士,吃的又全是朝廷的糧,唯能啃著風沙自力更生。
燕綏淮那濃眉被他擰得很深,他問:“悉宋營的兵今兒由誰在領?”
宋訣陵似是聽見什麼好笑的事兒,噗呲一聲笑道:“一文官,叫什麼方紇的。別看人傢文裡文氣的,他呀!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分割悉宋營的指揮權與調兵權這瞭不起的主意可是他提出來的!”
宋訣陵笑著換瞭腔調,又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方大人下車伊始便開始對營中的事兒指手畫腳,那是真真把沙場當兵書上的幾幅圖、幾行字吶!好在還有俞伯在那兒替他收拾爛攤子,不然隻怕沒幾天營中的哥哥們便把他撕爛咯!”
燕綏淮絞著手,嘴上卻說不出一句罵言。皇天在上,於他們燕傢而言很多很多事,是是非非早便不能論。
宋訣陵仍舊沒心沒肺地笑著,道:
“傢父讓我提點你幾句,你不是鐘意徐傢小姐麼?若你傢真有意同徐傢聯姻,那還是盡快定下來為妙!當今萬歲不僅樂於幹些棒打鴛鴦的閑活兒,還瞧不慣啓州兩大族整日黏在一塊兒。指不定哪日那位興致來瞭,便把徐傢姑娘指配給別傢的兒郎瞭,到那時你哭可也趕不及人傢的花轎!”
燕綏淮這次倒沒去留意宋訣陵的戲語,隻鎖著眉頭,正色道:“這事……容我再想想。”
宋訣陵見他半晌無話,便理瞭理衣裳,道:“嗻!您先想著罷!小的我就先退下去瞭!”
宋訣陵說罷便洋洋灑灑地撐傘離去,腳步生風,很快便沒瞭蹤影,倒是燕綏淮一直留在窗前發愣。
定親,定親,定親?
他趴在桌上,一縷一縷牽出方才那未來得及做完的夢。
燭影蕩出紅光,滿屋豔豔紅。梁上栓的大紅帷幔隨那窗隙中偷溜進來的涼風輕擺,坐於床沿的那人身著絳公服,蓋頭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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