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92)
作者:洬忱
豈難,豈難?
很快便過去瞭。
他們自欺欺人道。
“喔!二爺真是神機妙算,還知道我一會兒弄灑茶,方才在那接雨露為的就是給我洗扳指?我可得好好謝謝您!”
“不用謝,拼死報恩是北疆人才做的事兒,侯爺這稷州人不必異鄉隨俗。”
“您還當真?”
“我這人有幾分較真。”
“不過二爺……我倆既然被喚去支援,身上便還系著稷州的名頭,總有一天恐怕還會再回來……”季徯秩挪開那戴著扳指的手,道。
“這可說不準。”宋訣陵直起身來。
第067章 秋雨蕭
“將軍!糧……糧是爛的!”火兵哭著喊。
賀玨的眸子倏然瞪大,那雙明湖澈眼如今紅得滴血,淚水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滾。
“天要亡我魏軍啊——”
翎州將士哭,繾都天公哭。
繾都的秋雨像是從銀漢上潑下的水,站在這樣的傾盆大雨之下,沒人能保不濕衣。
但倘若那衣,換作甲呢?
今夜沈長思不上衙,又因最近同沈傢鬧得不可開交,也就沒什麼心思往外頭跑,索性窩在顏府裡頭。
外頭的雨澆的頗嚇人,他心裡頭也不安寧——如若沈傢真的髒的令人發指,他又如何能將血肉親人從中剝離?
雨下得好大,隻是隱有急急馬蹄聲,和那很利落的咔擦聲夾於其中。
就像……就像……
沈長思原是歇在榻上的,不知怎的倏然坐起身來往雨裡沖。他借著幾根梁柱躍上屋頂,擡頭朝外望,胸膛忽地劇烈起伏起來,直叫他喘不上氣。
亮,好亮。
府外打著的燈籠延伸至皇宮中,像條橘黃色的火龍。
那是逼宮的火!
一熟悉的面孔從火光中浮現,那人站在府外盯著沈長思,推手作揖道:
“沈大將軍,今夜就勞煩您好好歇在顏府裡頭瞭。”
秋雨順著沈長思那雙桃花眼往下落,紅瞭他這失職者的眸子,催軟瞭他的雙腿。他“撲通”跪於屋頂之上,那是府外那金吾衛將軍方銘頭一回瞧見沈長思這左羽林衛將軍這般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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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燈在那朱紅梁上栓著,被秋風推著輕擺,內裡的燭火跟著一搖一晃。
殿中,那帝王還在咳,好似要將五髒六腑都咳裂,再用湧出的鮮血堵住細細的喉口以求個解脫。
他咳著將手伸出簾外,輕聲喚侍女將一方帕子遞給他,卻無一人應聲上前,他於是隻得虛弱地坐起身來。
“來人——”他啞著嗓高聲道,卻隻聽到瞭自己那蕩在殿中的回音。那病弱天子伸指去將床紗掀開向外頭瞧瞭一瞧,終於發覺這偌大殿中除他外便沒瞭人。
半晌,才有一人前來。那腳步聲又穩又沉,沒有宮人那般踮腳行路的細微聲響。那人行至龍榻旁,立在那兒不說話。隔著薄簾,魏千平隻能依稀瞧見那人身披黑底銀紋的大氅。
魏千平討帕子的手還露在帳外,簾外人端詳瞭片刻,拿手覆住瞭那帝王的手,哪知握住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愣。
那厚繭與各式傷疤紮在簾外人的手上,魏千平這麼觸著,倒覺著那不像是個貴人的手起來瞭。
而簾外人隻覺箍住瞭一堆不盈握的瘦骨,不該是八珍玉食哺出來的天子理當生的。
魏千平喘瞭一口氣,將另一隻手隔著錦被輕擱於腹,笑道:“二弟……朕做錯瞭。”
簾外人愣瞭一愣,終於開口。
“皇兄何錯之有?這局況您可是還未看清?”魏盛熠沒有抽回手去,垂著那泛綠的棠梨眸子,“如今逼宮的是臣弟,攪瞭您美夢的亦是臣弟……再蠢笨之人恐怕都明白錯的是臣弟這亂臣賊子,您又何必費力裝糊塗?”
榻上那人笑得又滄桑又悲,血跡將他的嘴角染得模糊,叫人辨不清那人此刻嘴角是揚著的,還是向下垂著的:“朕這黃粱夢早便做到瞭頭!如今十六州亂象頻生,朕卻裝聾作啞以平權臣之心……裝醉無度,早便錯得徹底!”
魏千平艱難咽下血沫,又道:“二弟,你可知朕如今念著什麼?”
“臣弟豈敢妄加揣度聖意。”魏盛熠的語氣平淡得很,像是一廟中僧在瞧被俗塵蠱惑的門外漢。
他從不將自己的濃情分一杯給魏千平,在他眼底那人不過一個不起眼的醜角,長哭後便該辭臺落戲幕。
“何不淺試猜度?”魏千平淡笑一聲,“日後可未必能有這樣個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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