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69)
作者:洬忱
他斜瞭眼,那一刀降落於他頸邊的白墻之上。他求死不得,還聞宋訣陵笑聲鏗鏘:“自傢人不碰自傢人,我是鼎州好兒郎,萬萬不該抽刀向親朋!你今兒行刺,能接得住我好幾招,來日再磨磨刀工,鐵定能殺不少蘅秦兵。要你把命耗在這兒,我於心不忍!”
寧傢子目眥盡裂:“你在一個適才還於你眼前耍弄刀子的人前邊演個狗屁的聖人?!宋二,你當真癡傻瞭麼?!”
“怎麼?礙著你眼瞭?”宋訣陵哈哈大笑,刀柄一轉便將束縛那寧傢子雙手的麻繩也給斬斷,他說,“走罷走罷,你的命還沒賤到該死在我的手上!你的刀我命人給你磨好瞭收在外頭,出府之際同閽人說聲,他自會還你。——你那苗刀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日後可莫再忘灑削。”
那寧傢子踟躕原地,眼眨也不眨地瞧他:“你當真要放我走?”
“當真。你要殺我,我捅你一劍,再罰你幾鞭,也算是有來有往,兩清瞭。”刀歸鞘,宋訣陵在椅上坐定,這才擡起那狹長鳳目,幽幽笑道,“除非……你走投無路,自甘留在此處為我效命。”
那眸子裡蘊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笑意和威壓,這寧傢子被他盯得雙腿生瞭些疲軟,隻怕再大意幾分就要曲瞭膝,直直跪在他的面前。
“你說得好聽,我一個時辰前還險些要瞭你命!你留我在身側,哪日我再抽刀,你可未必躲得過!”那寧傢子摁住腰腹一處,勉強止住腰間汩汩流出的血。
宋訣陵沒理會他的話,自顧問他:“你當真甘心向李傢人俯首?”
“我……你我素昧平生,你的戒心哪裡去瞭?!”
“我若決心留人,便篤定不再疑人。”宋訣陵打斷瞭他,斂瞭笑,接道,“你雖數次揚言要殺我,可刀卻沒磨利。方才向我揮刀時使的那力道叫我瞧著便知,縱使我不去抵擋,那刀也終會停在我身前。你百般同我玩唇舌功夫,想激我殺你,可你不明白,我在京城見過不知多少臨死不懼的正人君子,卻無一是像你這般對死甘之如飴的。——你來這兒為的不是殺我,為的是叫我殺你。”
那寧傢子懨懨後退倚住瞭墻,嘴角終於勾瞭抹淺溝,笑裡全是遭人參透的自嘲。他屈腰,將那沾滿鮮血的手一拱,說:“宋小將軍好眼力。”
宋訣陵瞧著那人垂下的眸,說:“你適才的罵言劈頭蓋臉地砸來,想必其中定然摻雜瞭不少肺腑之言。可我無意同你論辯此事,僅僅想弄明白,究竟是什麼東西逼得你跑這稷州來尋死?”
“俞老爹他……”寧傢子直起腰來,“離瞭悉宋營。”
宋訣陵哂笑道:“俞伯他曳尾塗中已久,哪能甘心叫那白面監軍給綁縛?他早該走瞭,能留至今朝才叫我稱奇。”
“我是俞老爹養大的,算他半個兒子。”那寧傢子此時眼中雖無半點淚花,翻抖發白的唇卻叫人提先覺察他心中傷悲,他低聲笑,“小將軍離傢千萬裡,隻怕對於悉宋營兵將的執念之深已然淡忘。對於我們來說離營好比割肉離傢,若非走投無路,哪裡會邁出這一步?”
“這也就罷瞭,那方紇偏偏多事,假心假意地給老爹他指瞭去處,勸他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到坎州剿匪去。老爹先前埋頭悉宋營,不清楚外頭局況,以為那兒不過藏瞭個小匪窩,便單槍匹馬地奔去瞭啓坎二州邊界。可那兒的匪患有多嚴重,想必您也略有耳聞……老爹離營時我正忙著巡視邊關,聽聞風聲趕回悉宋營時,已然鞭長莫及。那之後約莫一月,老爹的頭顱便被匪蟲送回瞭營。”
寧傢子瞧著那歪身椅上的長身將軍,還以為那人聽聞故人離去,面上至少會顯露幾分哀色,誰料宋訣陵竟是不慌不忙地吃進口茶,說:
“匹馬剿匪?真是一條好的尋死路子。不過麼,倒真有俞伯他的風範!”
他的眸子晦暗沉沉,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東西,有些木,有些幽,就是窺不見悲。寧傢子見其漠色更覺悲哀,誰料此時宋訣陵又張口道:
“有你記掛俞伯他,他在黃泉之下也當含笑。你放心,來日我定會將那方紇碎屍萬段。然現下我手中人馬屈指可數,你若是鐵心跟瞭我,我斷不會叫你吃虧。”
那透骨酸心的寧傢子沒吱聲,隻跪下來,給宋訣陵磕瞭個響頭。
“名字。”宋訣陵開口問。
“寧晁,從日從兆,無字。”
“無字?‘晁’麼……”宋訣陵垂眸摩挲茶杯上頭的暗紋,“何不取瞭同義之字,喚作‘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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