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02)

作者:洬忱


“是瞭!他年紀比公子小,雖常挨罵挨打,但在府裡受著寵呢。”欒汜笑道,“欒壹人傻膽大,沒心沒肺地活著,惹公子生氣瞭,還敢迎著火獻媚……我面皮薄,公子怒火上來我便想著法子不見他,勉強也能活。”

“哈……我小時侯性子也頑劣得很,常惹傢父生氣,不過每次快挨打之時,皆有我兄長護著我。”季徯秩莞爾一笑。

雖然季徯秩掛著笑,但欒汜卻不知受瞭多少忐上忑下。

欒汜本就聰明好學,再加上與宋訣陵待在一塊兒的時間長,怎會不知季徯秩幼年喪兄?

他一聽季徯秩的話便有些慌神,忙表愧意道:

“季侯爺,在下所言如若害您不快,還望您見諒。”

季徯秩愣瞭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拍瞭拍他的肩,“嗐!都是過去的事兒瞭,況且傢兄是我提出來的,你又有何錯?”

欒汜有些感激地瞧瞭他一眼,想著這侯爺可與以往來宋府拜訪的那些王公貴胄不同。

以往那些公子哥兒若是自己說錯瞭話,恐怕也隻有把他們這些個作下人的罵個狗血臨頭,心裡才舒坦——比如那吐剛茹柔的許翟。

二人在雪中踏下瞭足印,一路歡聊。

待季徯秩洗漱結束後,欒壹也拿瞭季徯秩的衣服回來瞭。

季徯秩笑著雙手接過那些衣裳。

欒壹比季徯秩矮,一直低著頭沒敢瞧他。

一來是心裡有愧,二來季徯秩那容顏令他覺得多瞧幾眼都好似冒犯瞭那畫般的人兒似的。

其實不過是他有些羞澀罷瞭,畢竟身旁盡是些無緣無故便抄起棍棒,裝模作樣地呵斥他的男子,這般溫潤如玉的公子他還是頭一回瞧見。

不過這孩子也是好瞭傷疤忘瞭痛,昨夜將他迷暈,害他以雪為被,以青瓦為床的人可就是他眼前這個神仙似的人兒。

第034章 紙後川

季徯秩獨自用罷早膳,由欒汜領去宋訣陵的書房。那人本該鋪紙置硯的桌上,此刻正壘著大小不一的許多匣子畫筒。

“二爺,大陣仗啊。”季徯秩說著跨瞭門檻進來。

季徯秩心裡明白,宋訣陵適才洗漱用膳皆沒同他一道,就是不願讓他瞧見這些東西的放置之處。

然這也算不得奇怪。

——他同宋訣陵本來就談不得信任二字,戳破瞭自以為是的一層薄紙之後還有無數堵墻,翻過小丘之後見著的不是平川,而是千萬道溝壑。

縱有不盡的耳鬢廝磨,待清醒過後,無數的甜言軟語也不過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季徯秩明瞭,宋訣陵亦然。

他們如今坐於利益的棋盤兩端,一步錯,步步錯,一切失誤皆有可能把一盤占盡優勢的棋局下得稀巴爛。

他們剖去情,將一個個籌碼擺上秤來。

他們在周旋,玩著相互利用的把戲。

平衡,平衡。

小心翼翼。

但沒人有未蔔先知的本事兒,這秤的傾斜都由不得他們。就好比季徯秩那手傷,若傷著瞭筋骨,便會先入為主地叫低他的市價。他們兩相執手卻是因著爭利,誰都不樂意吃虧,誰都不信任對方,因而需要鏈子,需要籌碼。

“侯爺,在下先叮囑您一句,一會兒不論您瞧著什麼,您信也好,不信也罷,莫要多嘴,在下還希望這腦袋能在頸子上多待一陣。”

宋訣陵一邊收拾著手中東西一邊道,沒擡眼去瞧那披瞭一身風雪的翩翩公子。

“成。”季徯秩點瞭頭。

屋裡暖和,季徯秩伸手將那荼白狐皮大氅解瞭搭在衣桁之上,隻順手將腰間佩劍也卸瞭下來。

宋訣陵聽聞動靜,笑一聲:“這麼信我?”

季徯秩顰眉無辜道:“信您?二爺實在是誤會我瞭,我是一點兒也不信您。”

“那緣何卸劍?”

“您今兒是來買人的,又不是來殺人的,我怕什麼?”

“這不還是信我?”宋訣陵輕呲一聲。

待宋訣陵將手頭東西忙活完瞭,這才擺出主人架勢去迎人。

季徯秩白衣紅裳,此刻外頭還披著一條銀紋紅大袖衫。他尤其喜好紅白兩色,常著此二色衣裳,每每瞧見他如此打扮,宋訣陵總會想起鼎州風雪中傲立的臘梅。

更何況他那衣裳是如此穿的,人也是照著那嚴冬中的百花魁生的,濃色堆積一處,實在是叫人挪不開眼。宋訣陵將他通身打量一遭,笑道:

“侯爺今兒怎麼打扮得這般講究?不知道的還以為侯爺是要去會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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