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5)

作者:罗浪


遲階道:“寒窗苦讀多年,又兼有錢有閑,不考個功名玩玩,豈不浪費資質?”

管臨隻覺訝異,這人天天將讀書無用論掛在嘴上,明裡暗裡不屑功名,卻直認他以此為志,倒真很會“擡舉”人。思來卻誠懇回道:“許是日後會去考個鄉試以作交待吧。功名之志,倒真,沒有。”

“沒有?”遲階躺中側過頭來,追問道,“那有何志?”

管臨想想,搖搖頭。

“說!”

生平從未與人語,今既被追問,橫是胡想,也不妨道來:“自兒時我見街上百行百業,隻最羨慕一行:赤腳郞中。”

遲階:“赤腳郎中?”

管臨點頭:“居無定所,來去如風。又身懷所長,行到哪裡都不至餓死,兼有懸壺濟世之德,來得此世一遭,亦算有所交待。”

遲階從躺姿坐起,饒有興致看來:“便如遊俠般,行到何處,樂在何處?”

管臨:“沒錯。”

遲階隨之遐想片刻,卻終搖頭道:“一人吃飽,全傢不餓,你這隻能是孤傢寡人做的白日夢。若如我爹這般拖傢帶口、牽老掛少的,隻怕空有山川志,行來沒你想象般逍遙。”

管臨看向他,微微笑道:“本就是‘孤傢寡人’之志。”

遲階聞之微怔,便又想及他身世。卻見管臨實無自哀之色,端的一副恬淡向往,瞬間隻覺心弦一撥,回道:“考功名才可早日來炎京,你做赤腳郎中,自食其力,何時才能賺夠盤纏。”

管臨不以為然:“天下之大,如何非要去炎京不可?”

遲階幾乎脫口回“我在炎京”,卻旋即想到,自己來日何在,怕是隻有天知道。那炎京中住過祖上三代的遲府,亦早就不算是傢瞭。但見管臨回問得這般坦然,又莫名深感不服,尚未來得及自究不服原因,已本能替傢鄉吹噓起來:“雖然不比這裡山清水秀有閑雲野趣,但繁華炎京三十裡,隻有你想不到,沒有玩不到的樂處。此生不去,豈不遺憾?”

管臨問來:“都有何樂處?”

“望杏樓醬燜肘,八仙居三脆羹,過雲樓燴魚頭,百吃不膩。”

“還有呢?”

“王氏梅花包子,彩袖樓銀瓶酒,舟橋夜市羊頭肚肺,也是一絕。”

管臨看他垂涎三尺,笑道:“究竟是好玩還是好吃?”

“好吃不算好玩嗎?”遲階理直氣壯,“不是我說,你大琴州哪裡都好,就數這吃食上品味喪盡。好端端肥魚膏蟹不鮮食,晾曬醃藏,暴殄天物;嫩青伴米就作一餐,清湯寡水,如何下咽?以茶當酒,滅絕人倫!”

愈說愈激動,起身踱步,四處張望道:“我今便要打個野味,回去找人按炎京的法燒來,且讓你好好領略樂在何處。”

管臨隻笑看他上躥下跳,自己倚樹乘涼,樂得清閑。

遲階向林間巡視野物一番未果,又盯上那一泊活水,脫鞋挽裳,踩進水中尋起魚來。循著那水流漸行漸遠,隱於林後不見人影許久,忽又聽得一陣疾步聲,其人踏水而歸,興奮嚷道:“猜我發現瞭什麼?來來。”拉起管臨便朝那方奔去。

隨他奔至目及水窮處,隻見山壁突削,水聲驟疾,伸頭向下張望,竟是飛流直下形成一湍急瀑佈。

管臨道:“想來是雨季水盛,平日不過是涓涓細流。”

“這不算稀奇,”遲階尋起一石塊,走至峭壁上沿欲尋角度向瀑流砸之,“稀奇的是這個。”

脫手擲出,那石塊初在水面砸出一絲漣漪,終隨激流翻滾,落下隱沒不見。

管臨不明其意。遲階解釋道:“曾有一道仙教我此法,遇瀑佈以石試之,若激起水流呈泛白浪,隻是尋常瀑佈;若激起呈青綠,便知水後有仙洞,可往探之。”

管臨如聽鬼怪奇談,隻當他又是信口胡編。遲階卻煞有介事,直說當年曾與道仙親身探究。

“便真有仙洞又如何?”管臨讓步道,“你難道尋進去修仙?”

“修仙做甚?尋寶啊!”遲階一驚一乍回道,“此等奇洞,定是藏寶的大好去處,若能被我探險尋得一二,豈不是此生無憂?”

異想天開,不知又是裝癲還是賣傻,管臨隻不與他胡言幫襯,從峭壁退回到緩流邊,俯身撩水拭臂,以解炎熱。

遲階卻猶留在原地呆看瀑佈,自言自語琢磨著如何去到那臆想中的水簾仙洞:“自此沿流滑下,顯是不行,隻會彈開墜落;若從下方攀爬,卻又逆不過水流勢沉。想是最好有一繩索,自上蕩來……”邊想著邊擡頭四望,尋哪裡可縛固一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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