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窥梦(89)

作者:拾澍


五爺一指桌子背後的墻:“暗門,通向樓上。他屋裡有一把舊式191步槍,從側邊樓梯能……”

話沒說完,紀淵已經會意。他的眼睛適應瞭黑暗,輕易摸到暗門,向樓上沖去。時間緊迫,他沒時間搞懂五爺怎麼知道這處暗門,又怎麼知道許塵從沒提起過的步槍。他必須盡快到狙擊點,趕在外面的傢夥弄破玻璃之前。

許塵雙手端槍,向門簾逼近。他不清楚門外有多少人、多少支槍,但他很清楚那些詭計——派一個人僞裝成奄奄一息、急欲求生的模樣,騙你放松警惕,一有機會就滅口,把房産占為己有。他回憶酒吧的建築結構——撩開門簾後,他將完全暴露,掩體隻有吧臺。玻璃門防彈,能幫他爭取幾秒,他的動作要快。

許塵聽見紀淵推開暗門的聲音,知道他會去樓梯埋伏,握槍的手穩定些。

他一直靠著墻壁,利用酒架擋住身體,現在離門簾僅剩半米。砸門聲和辱罵聲更加響亮瞭。他可以清晰地聽見那些髒字:

“死賤種!開門!你個婊|子養的……”

從這些字眼,許塵認出那是誰來,卻沒有放下槍。他回過頭,確定五爺找好的位置,做瞭一次深呼吸,閃身而出。

眨眼間,他低身隱蔽在吧臺後。門簾的一腳被固定在掛鈎上,留出一條細縫,供五爺瞄準。動作間隙,他瞥見門口的人影,形狀被路燈勾勒,背如駝峰般隆起,狹細的拐杖高高昂起,預備著一次攻擊。

他沒有聽錯,的確是父親。

許塵向樓梯間瞥瞭一眼,無法確認紀淵在不在。假若他在,恐怕能聽出是誰。許塵想告訴他:千萬不能放松警惕,必須知道,即使是我的生父,也可能夥同一窩窮途末路的流浪漢,看親生兒子被打成篩子。在必要的時刻,甚至可以殺死老人。許塵隻能在心裡祈禱,紀淵能通過觀察明白。

敵在明我在暗,老人無法用拐杖擊破防彈玻璃。許塵要做的隻有等。他半蹲在吧臺後,借一株綠植遮擋,觀察老人。

背著光,許塵不能清楚地看到老人的表情,隻見他衣衫不整,一遍遍把拐杖掄起、砸下,一遍比一遍吃力,卻不停下喘息,好像有什麼力量迫使他像西西弗斯那樣,不休不止。看樣子,他終於把最後一分錢賭光,隻好拿命做賭註瞭。

也許他是被脅迫的,許塵想,並沒有好受些。他盡力忽視情感上的軟弱,專註於握槍的雙手和警惕的雙眼。片刻的軟弱將帶來死亡,不僅他自己的。

除去拐杖砸門的聲音,許塵越來越多地聽到交火聲。機關槍、炸彈和吶喊,一浪一浪朝拐子裡湧來。仿生人和暴民在街道上互相屠殺,直到一方殺盡另一方。

許塵記得第一聲爆炸的方位,在幾公裡外,上單行管的方向。那裡是這場暴動的中心,但並不意味著拐子裡得以幸免於難。紅色的恢複宵禁通知從高空籠罩拐子裡。馬上將有炮彈從這條窄石路中穿過,無傢可歸的流浪者的血肉將塗滿夾道的店門。

包括父親。

許塵盯著那個砸玻璃門的身影。咒罵聲聽不到瞭,被約莫一公裡外樓房隆隆的倒塌聲淹沒。老人仍在敲門,生命的力量肉眼可見地從他身上快速流失。許塵無法停止腦中一個念頭的形成:

他身後沒有別人。他隻是為自己求助。他想活下來。

許塵從未像現在這樣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與老人血脈上的聯系,心底有一個聲音沖他咆哮:“那是你的父親!”嘴唇在顫抖,許塵控制住瞭,無法抑制心中響起雜亂的聲音:你的決定影響著三條命,冷靜而謹慎地思考……無法確定他的動機,決不能冒險……你會害死你的父親……不能冒險……他會被炸死,血肉塗滿玻璃……冷靜而謹慎地思考,決不能冒險……

天地倒轉的眩暈。

嘴唇被咬破,鐵鏽味讓許塵醒瞭醒神,重新收緊握槍的手,瞄準老人。周杉城染血的身軀和老人搖搖晃晃的身形重疊起來,胃部翻騰著吐意,他縮緊全身肌肉忍耐。

儲藏室裡傳出五爺敲擊酒櫃的兩聲細響,他從門簾底下做瞭個停止的手勢,示意再等等。

幾乎同時,許塵的餘光從玻璃一角上的倒影看見左邊巷道中走出的仿生人,它擡起手——槍管,沖著衣不蔽體的老人。

許塵周身血液凝固,立刻低下頭。

機關槍緊迫地炸起,他聽見子彈穿過□□特有的尖嘯。樓梯間木板響瞭一聲,緊隨玻璃爆破的高聲嘶叫。他趁機厲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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