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苹果(23)
作者:禾花
並且她發現,任楠在拼命地“喂”自己。
對,就是喂這個字。
周秀蘭非常驚訝。
她做飯很敷衍,有時候就簡單買個包子鹹菜,但是任楠會認真地去吃雞蛋,喝牛奶,像是顆給自己澆水的小草,使勁兒長大。
周秀蘭又揉自己的眼睛,感覺眼眶那裡都咕嘰咕嘰地響,周圍亂草橫生,砂礫滿地,她坐在臺階上,任楠坐在她對面,都沒說話——
一個被拽下大把頭發,另一個的眼鏡被踩碎,爭執中,鼻血染紅瞭胸前的校服。
周秀蘭伸手,摸瞭摸自己發麻的頭頂,禿瞭一小塊,一角硬幣那樣的大小,她很疲憊地看著女兒,叫:“楠楠。”
任楠用胳膊擦自己臉上的血:“媽,你說吧。”
周秀蘭說:“媽挺累的。”
任楠說:“我知道。”
鉛灰色的雲層變得濃墨重彩,遠處有隱隱雷聲,似含怒意。
周秀蘭兩手撐在地上:“我後悔,我當初就不該給你生下來。”
任楠沉默瞭會,喉嚨那很緊,緊得發疼:“可是,這不怪我。”
周秀蘭說:“那怪誰呢,怪命吧。”
任楠說:“媽,你信命嗎?”
周秀蘭說瞭個信,說完後摸瞭下嘴角,發現自己在笑。
她當初就是想給梅紅一個教訓,也不算教訓,看不慣而已,憑什麼這樣囂張?那人似乎永遠都學不會低頭,傲得過分,相識那麼久,周秀蘭隻在領獎臺上,見到梅紅低頭。
可梅紅又很快直起身子瞭。
她快樂地訓練,跑步,像男人一樣岔著腿坐,周秀蘭問過梅紅,梅紅很訝異的樣子,說這動作是申請專利寫男人名瞭,女的這樣坐就會死?
周秀蘭不能這樣。
父母會打她。
按照原本的計劃,周秀蘭去學習乒乓球,或者體操,然後在體育局得到份工作,她的前途清晰,光明,一目瞭然,但周秀蘭說,我喜歡孫悟空,我也想拿著金箍棒去打妖怪,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裡。
周秀蘭很皮,打架的時候,別的男孩都不是她的對手。
很偶然的機會,周秀蘭見到拳擊訓練,迷上瞭,她學著往外揮拳,感受刺破風的興奮,那天晚上她跟媽媽說,好像在騰雲駕霧啊。
她堅持瞭很久。
父母商量過瞭,說拳擊是個冷門運動,其實也不錯,練這個的人少,拿獎的幾率大一點,但是女孩子學是不是太野蠻,破相瞭怎麼辦,婆傢能願意嗎?
周秀蘭還是要練乒乓球。
等到休息,她就溜到拳擊隊那裡,很癡迷地看擂臺,到瞭後來,還是同校一位體育老師勸的,說就讓她練拳擊唄,小孩喜歡,有這個天賦。
周秀蘭能吃苦,也願意吃苦,隻是回傢後還要和父母吵架。
“不要想著走職業,這個沒辦法當飯吃。”
“早點結婚,女孩有最佳生育年齡。”
在她最煩躁,最叛逆的時候,她遇見瞭梅紅。
後來,周秀蘭也想過,她為什麼偏偏要害梅紅呢?原因可能很簡單,梅紅是她最想成為的樣子。
最開始是偷偷摸摸的。
她把保潔的哮喘藥碾碎,放進梅紅的杯子裡,周秀蘭也不知道這東西吃瞭是什麼後果,但看梅紅的樣子,似乎沒有大礙,接著,就是往拳擊手套裡放瞭兩枚針。
周秀蘭很快就後悔瞭。
和任楓的戀愛,也是那幾天的事,她似乎憋著一口氣要證明,自己比梅紅強,但周秀蘭發現,自己的月經沒有按時來。
她慌瞭。
她找任楓,問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沒有正確性觀念的年輕人,初嘗禁果,以為采用體外的方法,就能僥幸過關。
任楓說,要不你打瞭吧。
任楓說,我給你找那種無痛的,你別怕,五分鐘就出來瞭。
周秀蘭哭瞭很久,她恨得要死,回宿舍撞見瞭梅紅,梅紅正坐在床上疊紙呢,是那種暗粉色的衛生紙,見著周秀蘭進來,就擡頭笑笑,問你用不,我買的多。
那一刻,周秀蘭想讓梅紅死。
她想起任楓提過的事,說訓練場的那個史密斯機,有顆螺絲松動瞭,過一會就會給杠鈴掉下來,砸著人不是小事。
周秀蘭做過實驗。
第二天,任楓黑著臉抱怨,說教練好像看出來點什麼瞭,怎麼辦,你能不能早點去打瞭,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
周秀蘭很敷衍地聽,然後說,還不如弄點事故,給教練調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