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苹果(22)

作者:禾花


梅紅問:“真不用我陪著?”

周秀蘭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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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刮風,到瞭下午那烏雲就慢慢兒聚起來瞭,很沉地往下壓,梅紅跟老板請瞭假,在傢裡收拾東西。

電話那邊,小師妹在抱怨:“好容易打完比賽,要瞭五天假,但我看這天有點危險。”

梅紅肩膀頭夾著手機:“你還在車上呢?”

小師妹說:“昂。”

梅紅說:“不著急,總不可能下五天的雨,你們慢著點。”

掛完電話,梅紅重新坐回桌子那,拿筆在當年的日期上劃瞭個圈。

“2001.9.6,晴。”

下面那行字:“我懷疑是周秀蘭害瞭我。”

梅紅往後翻,桌子上除瞭這個本子外,還有一大摞單據,都是這些年她往返留下的票,每月回省隊一趟,使她和教練保持著聯系,而小師妹接任後,梅紅跟隊裡的關系更加密切,如今剛打完比賽,幾個年輕人取得不錯的成績,都美著呢,說去哪兒跑著玩唄,最終決定來縣裡一趟,也就是梅紅的老傢。

梅紅說,你們來對瞭。

梅紅說,我們這兒距離近,不用你們來回倒車,坐大巴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距離,去客運總站那兒,從早上六點就有車瞭,二十分鐘一趟。我們有山有水,建議白天去爬山,晚上在農傢樂裡吃頓柴火飯,我給你們弄隻溜達雞,那肉特香,在大鐵鍋裡燉的時候,兩裡外的狗都得流口水。

有個師弟說——其實也不能算是師弟,梅紅現在自動升瞭輩分,因為他們得管小師妹喊教練,所以按理說,也得喊梅紅老師,但可能是為著親熱,顯年輕,並且梅紅雖然臉熟,在隊裡也沒名沒分的,就喊姐,說你老傢就是這個縣的啊,我聽說風景特美。

梅紅說,算是,具體來說我老傢還在下面的鄉裡。

師弟“哦”瞭一聲,說那我記錯瞭,我忘記誰老傢是這瞭。

梅紅說,你沒記錯,周秀蘭老傢在這裡。

因此這會兒梅紅就在等,那七八個人被小師妹領著,烏泱泱地要過來玩,要吃雞,她不著急去接,繼續翻看自己的小本,梅紅字寫得不好,做飯手藝也一般,越看越覺得自己寫的那些東西,還是像鍋煮得亂糟糟的面條。

沒事,梅紅想得開。

她花瞭很長時間,給面條一樣的字眼挑出來。

往後翻,沒幾頁能寫字的瞭,前面都滿著,梅紅幹脆翻到最後一頁,寫下今天的日期。

“2013.9.6,大雨。”

她頓瞭下,筆尖繼續。

“最大的嫌疑,還是周秀蘭。”

梅紅的視線落在桌角的哮喘藥上,瓶身裹著一層保鮮膜,纏得很緊,挨著的是副拳擊手套,顏色發舊,裡面還有兩枚生鏽的針。

每一枚拼圖,都被她撿瞭回來,一點點地去嘗試,梅紅覺得自己不太聰明,也費瞭不少的力氣,可能直到最後也一無所獲,但她就是倔,覺得不行,我一定得給這個人找出來,不然我不甘心。

拼到最後,拼出瞭周秀蘭的模樣。

原本按照梅紅的計劃,她下周就要去省城找周秀蘭,帶著警察,帶著當年的教練。

她知道周秀蘭剛回來。

她也知道周秀蘭過得不太好,和任楓結婚,有瞭一個上初中的女兒,為瞭躲債而匆匆跑回來,梅紅以為周秀蘭會去省城,他們在那裡有房子,沒曾想卻回到縣裡。

更沒想到,見面的時候,她差點沒認出來。

真的過去不少年瞭,當時拎著兩箱奶來看她的領導進瞭局子,周秀蘭多瞭一身傷痕,梅紅猶豫過,還要不要報複周秀蘭,但當天晚上,梅紅就下定決心,也去查瞭下對方。

省城的房子,三年前就賣瞭。

周秀蘭似乎無傢可歸。

屋裡的梅紅,闔上瞭自己的筆記本,河邊的周秀蘭,揉瞭揉自己酸脹的眼。

秋天的枯葉被風卷起,打著旋落下,停在芳芳澡堂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又隨著風飄啊飄,掠過翻湧的河面。

周秀蘭覺得,自己快要一無所有。

她有的,是自己爛醉的丈夫,叛逆的女兒,和影子般盯著自己的梅紅。

除此之外,她連怎麼出拳都給忘瞭,酒精不僅麻痹瞭任楓,還麻痹瞭周秀蘭,把她的心髒變得遲鈍,皮膚變得松弛,以至於女兒第一次還手時,她結結實實地挨瞭一拳,摔在地上,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十二歲的女孩,單獨站出來的時候,感覺還挺小,跟大人一比,身高已經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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