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句话时，温郁已经陷入了另一边的境遇。她双眼的正中央空空蕩蕩，一片灰蒙。

季梵音一擡手，从房间的四角召来四根包裹着白色柔光的锁链，缠绕上温郁的四肢，定住身形。这个状态下的她无神无力，只能用锁链捆着，才能保持站立。

毕竟，季梵音并没有能时刻搀扶住她的力气。

这个庞大的系统中，只有季梵音的存在与他人不同。

不管是最初的陈曦，还是后来者温郁，她们仅是意识进入了系统。系统通过对本体的分析，在各个环境中创造出身体机能一模一样的“人”，再把每个人的意识灌输进“人”体。

而季梵音，是意识连同肉身，完完整整地进入系统。

她只身一人，在系统的中心——白塔的顶端存活了几十年。

如魂魄般“活”到现在的她，还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人样，真是一件幸事。谁都看不清她的内心，已经腐烂似食草动物的残躯。

季梵音盯着毫无反应的温郁，无端叹了口气，然后又一拂手，身下凭空出现一个白椅子，一张配套的小方桌也随着跳跃到她跟前。

桌下徐徐升起了几缕白烟，烟雾的最底端，平稳地放着一只朴素的茶壶。

茶壶旁有杯盏。

季梵音右手提起一杯茶，小酌一口。

左手伸出一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

瞬间，她眼前那面银白色的墙壁一整个向上滑动，隐匿在墙缝中。替代它的，是一面落地窗。

和煦的阳光随之照射进屋，驱走了透着凉感的银白色的光。

季梵音的视线穿过这扇窗，看见底下高楼林立。

她和温郁所在的这处房间，正是白塔的最高处。

在这里，能看到高楼之上都竖立着一块幽蓝色的电子屏，屏幕中放映着每一个地图中的情况。

一座楼，代表着一个世界。

距离白塔最近的高楼上，那块电子屏忽然一闪，显现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是陈曦。

她的身后，是深红色的跑道，翠绿的草坪。

远处还架着两个足球门框，其中一个似乎招架不住运动爱好者的热情，门网早已成了破烂模样，碎成絮状的网线随着风寂寞飘摇。

视野近处，陈曦额角边的碎发也被风一吹，挡住了视线。

她含着无奈的笑意，擡手整理。

那是二十岁的陈曦。

第七十八章白塔（2）

眼前的白光逐渐收束，聚拢于一点，最后完全消散在温郁眼前。

她打了个激灵，从茫然的状态中苏醒过来，随即因为所见的一切愣在原地。直到夏末初秋的微凉晚风卷起耳边的发丝，在她的鼻尖轻轻掠过，带起些许痒意。

温郁下意识擡手，揉了揉鼻子。

一低眼，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

白衬衫配绀色短裙，俨然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样。

然而温郁擡了擡穿着黑色帆布鞋的脚，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学生时候哪里有过这种打扮，衣柜里尽是些长裤和宽松上衣，怎麽简单怎麽来。

温郁捏着白衬衫的一角，慢慢压下心头漫上来的不适感。她轻咳了一声，随后转头望向四周，确认了眼下这个地方就是充满校园气息的操场。

可，这里并不是首都科学院......既然不是她念的学校，那她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是新的地图？

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季梵音这个还不知底细的人。

虽然季梵音长着一张心怀善意的脸，又与梅老师关系匪浅，但她能出现在系统的深处，想来也不是个太简单的角色。

所以季梵音，为什麽要让她进入这个陌生的校园?

这个念头才升起，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朦胧的声音，勉强能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季梵音：“认识......这麽久，也该知道......原本的陈曦.....模样。”

陈曦......原本的模样？

原本？

这里又是学校......

该不会陈曦上学的地方吧？

温郁恍然擡眸，再次环顾这片操场。但这次不同——她仔细掠过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地方，连场上青草的深浅颜色都被刻印在眼底。

目光缓慢流转了一会儿，忽然定格——温郁看到了贴在主席台边上的一张海报。那张薄薄的纸显然已经被人贴在那里有些时候了，左上方的一角没了粘性，仿佛和经受了长久酷晒的脆弱藤蔓一样，了无生机，只得脱力垂下来，遮住了海报上的大半张人脸。

从温郁的角度，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海报最底下那个袅袅婷婷的灰色剪影。

看身形，那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