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吧！”帝斯笑着说。

两个人，一匹马，一些干粮，这就上路了。他们和太阳一齐出发，又将太阳甩在身后。南时终于明白帝斯说的“一天就能到”是什麽意思——他已经能够控制太阳的行进。见他有些疲惫的样子，南时便说不用在意时间，慢慢行进就好，可帝斯逞能似的要坚持到太阳西落。

一切正应了帝斯的意，他们到达山顶时，恰逢太阳平西。雪山被斜阳割去一半而落了霞，像生了一山头的火，又像是被太阳献上一顶红粉的桂冠。雪山的另一半浸满了蓝——浸润了整个天空的一笔，于远方的地平线处牵上夜幕的手。

帝斯立于雪山之巅，他的白发、白袍和水蓝色的眼睛都沐浴在夕照里，像桂冠上最亮的那颗红宝石。他撑开臂，左右手分别指向东西两方，“你看，太阳落到西边了。”沖东的那只手臂擡高，他边呼喊道：“然后，每天的清晨，再从这里升起，一直升到顶，然后——”左臂落下，啪地拍上西边的右手，“又落山啦！”他做得那样自然，像每一只生了双翅便知要翺翔的鸟一样，摆动双臂。

南时仰望着雪山尖上的“太阳”，慢慢低下了头。他突然很想就从这跳下去，以此试验莫尔斯的话都是个谎言，帝斯也和他的痛苦没有关系，他更不必对帝斯下手。“太阳”一路小跑到南时眼前，拉住他的手，一起又上到山巅。

“怎麽每次到关键时刻你就溜号啊？”帝斯的语气不满，眉眼间却表现出一种了然的得意。他拽住南时的袖子说：“你快看，太阳触西啦……”

太阳在下沉。一轮红日沉于金色天池，晕染了半边天。它沉得很慢，像是抓紧了天幕的一角，不舍就此退场，但月亮已经在另一侧的天角就位了。

太阳沉下去了，一切归属于它的那些红与火，光与热，也随它一起去了。南时忽然反应过来，竟过去这麽久了。帝斯一直没说话，不知什麽时候靠在了他的肩侧。南时偏头一看，发现他竟然醒着呢，正干眨巴眼看太阳归去的地方。南时于是也陪着他眨巴眼。

冷风绕着他们转，却近不了他们的身，帝斯的魔法静悄悄地发动了。太阳归西了，只在雪山顶留下了一个发着微弱光热的小太阳。

“我在这样的夜晚降生了，”帝斯轻轻地说，南时静静地听，“在这，被一只金色的鸟叼走。大鸟飞啊飞，四周黑漆漆的，飞过地上的一片密密麻麻的房子，落在小溪边喝水。”

风也静了，似乎在屏息偷听。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跑出来，大喊大叫，沖鸟扔石头，鸟受了惊，就把我丢下了。”

今夜是晴夜，所以月亮也在听。

“那个人把我抱回去了，抱得紧紧的，进到一个房子里，给我吃的，但是她自己却不吃。她每天出来进去，把我关在房子里，对我说很多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后来我能听懂了，也会说了，她却不再出去了，一直和我待在房子里。不知道为什麽，我说什麽，她都不理我。明明我已经会说了。

“有一天，一堆人闯进房子里，把她拖走了，又把我抱走了。我说的话，这群人却听不懂，真是奇怪。我被抱到另一个房子里，里面的人对我说了新的话，给了我新的食物，还教会我笑，”帝斯扯出一个笑，“笑就是开心的意思，不开心的时候，笑一笑就开心了。”先只有他的嘴笑，随后眼也笑，双颊也笑，呼吸间都是笑意。

帝斯笑着说：“一个晚上，来了一群狼，可能因为那匹马在之前的打猎里流了血，吸引来的。我想上前杀死那些狼，母亲非把我护在身后，我根本挣不开，于是她倒下了。我杀死了几只狼，剩下的狼逃走了，父亲见我的模样，也逃走了。我走啊走啊，终于找到父亲，原来他在路上被同样逃走的狼杀了。”

他的声音平平，眼和双颊都没了笑意，只剩嘴在笑。

“我又被抱进另一个房子里，也明白了人们不喜欢我的能力，我就不再用了。那个房子里有个与我差不多大的人，我学着他做事、说话，他却好像不喜欢我那麽做。那个房子里木材总是短缺，里面很冷；我怎麽笑，他们也不笑，所以我还是悄悄发动了能力，他们终于笑了。”帝斯闭上眼睛，轻轻笑着说。

“不过生火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当初把我抱进房子的人，又把我抱回了这里。似乎是觉得还不够，想要杀掉我。他们原本想直接杀死我，可能是觉得残忍，就决定只砍掉我的手。

“我不想死，也不想被砍手，他们见我挣扎，又想直接杀死我了，然后我就死啦。”他将整个身子依靠在南时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