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听开沐锋交代这麽多，像是临别嘱托，内心不安，于是假装打趣道：“你也太能干了，连通道这麽隐秘的东西都能让你发现。”

开沐锋眯眼笑道：“不是发现，是我挖的。既然能进，当然要能出。”

“……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开沐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的使命在别处，这些工作不必浪费你的时间，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了。”

他的话却让南时更失落了。他的使命是什麽，给予帝斯最后一击吗？就单凭“只有莫尔斯才能杀死神明”这一点吗？那又是凭什麽只有自己才能杀死神明，这条规则又是谁订下的，帝斯本神吗？即使这样，他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忙前忙后，将帝斯伤个半死不活，自己再出场，轻飘飘地挥出“最后一击”，接受结算时刻的掌声和喝彩吗？

进到这里之后，他又是个B级，就凭此，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小豆芽倾慕的目光吗？

即使衆人都给出肯定的答案，南时也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衆人渴望他施展权力，但又有谁清楚地告诉过他，责任和后果是什麽？

南时不傻，越是意图让他心安的劝慰，背后的不可言说越多。就算周云生当初一口一个“莫尔斯大人”，如果当死神真的这麽爽快，祂当初又为什麽要分裂自身？

想到这，委屈上来了。南时自暴自弃地任委屈发酵蔓延，也不管周云生怎麽样了。最好这些委屈全能一滴不剩地流进周云生的心里，让掌棋者之一好好听听手下棋子的无声抗辩。

“行，那随时联系。”南时最后说。

开沐锋刚走，小豆芽就端着饭盆凑上来。“你居然还认识A级的人呀。”他说。

南时闷闷应和，他现在听见这些评级啊权力啊相关的词儿就烦。

小豆芽面露向往和好奇，打探道：“你们聊了什麽呀？肠神有给予你们新的旨意吗？”

神的旨意南时不知道，人的心思倒是听了不少。南时想起之后的屠杀活动，忽然为小豆芽感到不安。

“你是什麽等级？”南时问。他还从来没完整见过小豆芽的烙印。

“我……当然是E级呀，”小豆芽说，“虽然比不上你们，但是起码比F级强多了，别看E和F紧挨着，其实差距很大。每次不合格的人里，八成都是F呢，就是先天不行，哎呀……”

“E……”南时思索着，“那没什麽事。”

“怎麽了呀？”小豆芽问。

南时看着小豆芽，想起他平日兢兢业业学习、做工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顶着个B的烙印，也不知考试到底是凭什麽过的；再联想到自己，无端因为“使命如此”而推卸不掉的权利义务，又生了恻隐之心。

小豆芽被盯得呆滞，神情空白，像是等待南时发令处刑。

“你……”

南时刚开口，就被周云生打断：

“别说多余的话。”说得急促，命令般疏离。

南时憋下一口气，退而求其次，接着说：“真的不想离开这吗？”

小豆芽怔住，答道：“当然不了，怎麽突然这麽问？”说完，后知后觉过来，不禁皱起眉头，不敢置信，慌乱、震惊而悲伤，隐隐的还有愤怒。

南时被他乱窜的目光扎得心慌，思绪更乱了，于是忽然起身离座，留下一句：“没什麽，随口一问。”也留下了怔愣着的小豆芽，目光黏在南时背后，直到人群阻挡他的视线。

除了传达情报，周云生很少主动和南时交流。但这次，也不知出于何种情愫，他说：

“你没必要管他的。”

南时本不想说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但又得意这少有的交流机会，他说：“我就随口一说。”

“你有很多想随口说的话，”周云生思量着说，“从早到晚，一刻不停。你的通路波动很频繁，要一直注意。”

这是吐槽自己情绪化吗？南时忿忿地想，“说不定是开沐锋过于冷静了。”他说。

“……还挺神奇的。” 周云生说，明显不是对南时的回应，而是对自己先前话语的总结。

“那算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如果在来这之前，我会觉得这是坏事，但现在不这麽想了。好事……似乎也说不上。比如你提醒他这件事，我也说不準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说，按照我学到的标準，我不会像你那麽做。”

“那还挺好的。”南时说。他听到周云生久违的轻笑声，和淡淡的附和：“确实。”随后，他也在心底轻笑出声。

之后的几天，南时见小豆芽如常和他人点头致意，只是不再理睬自己。即使是在宿舍，二人也鲜少交流，像是在他们之间生了一层厚障壁。南时总能感到那黏腻的目光粘在背后，一转头又消失了。他感受得到这无声的询问，却不知该将答案交给谁。单纯的答案无法解决问题，甚至可能创造新的问题，所以便沉默吧，至少不会创造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