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44)
作者:月既白
梁进说不出口,他闭上眼,睫毛不安地颤动,他以少年人青涩羞怯的方式表达他想说的话,以殉情者孤注一掷的勇气献上初吻。
接吻是情意的证明,只有吻上曲南山,只有曲南山也吻上他,梁进才愿意相信他们生活在真实的人间。
曲南山是真实的,拥抱是真实的,深情是真实的,能载纳所有爱恨的宇宙是真实的。
但曲南山躲开了。
梁进的脸色顿时煞白,扣着曲南山肩膀的手指哆嗦着掐上他的肉。
“为什麽……”梁进快哭出来,“为什麽要偏过头?”
曲南山没有用正脸对着梁进,死死咬紧牙关,眼角悬着一滴泪珠。
红霞下,透明的眼泪也是红的,像血。
梁进的十指好像插在双肩的十根生鏽的银针,曲南山疼得不敢说话。
吧嗒——
滚热的眼泪溅湿锁骨,却在心髒烙下印记。曲南山不敢去看落泪的梁进,他茫然盯着远方水雾模糊的天边。
“不行,梁进,不能这样。”曲南山狠心一把推开梁进。
曲南山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劲,他刚才太害怕了,现在看来一定是卯足了劲,不然梁进怎麽会一头栽地。
好狼狈的梁进,头顶沾着麦粒,脸上敷着一层尘。
梁进哭出声:“你有想过和我在一辈子吗?”
“一辈子,你的一辈子是多久?”曲南山哑声,勾起嘲弄的笑,坐起身来,“每一天都是我的一辈子,从出生到现在,我度过了一生又一生。你的一辈子太长了梁进,我走不动。”
曲南山最后一句是哭着说的,梁进嘴唇哆嗦,目光悲凉。
怎麽会走不动呢?怎麽会不能永远在一起呢?怎麽可能呢?!
“我、我有很多钱的!我能给你联系最好的医生,给你……给你最先进的治疗设备。”
梁进攥着曲南山衣摆,露出孩子般茫然失措的表情,他想抓紧眼前的一切,哀求道:“你相信我好不好?求求你信我。”
“梁进。”曲南山的手抱住梁进的拳头,无情地揭穿残忍的事实,“你只有十八岁。”
是啊,梁进只有十八岁。他现在拥有的——财富、地位、人脉、资源全部来自于父母和姐姐。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艾滋病毒携带者在一起。
还有更残酷的真相曲南山不敢说出口。
这是一场注定的死亡,先进的医学消灭不了病魔,虚无的爱意无济于事。
霞光黯淡,天空蒙上一层浅薄的紫,曲南山拽开梁进的手,如往常一样分别。
“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
有时从爱意转化为恨意只需要一瞬间,或许两者本就是同一类情感。因为有了至爱,所以生出了至恨。
梁进呆愣在原地,目光里的哀求被茫然取代,他望着曲南山的背影,吞咽下满口苦涩。
不!不对!他不能放曲南山离开。
恐惧浇注心头,吞没了梁进所有的理智,泛起血丝的眼底爬满孤注一掷的狠戾。
他按着曲南山的肩膀掼在路边的树干,曲南山单薄的后背快被撞碎了,肩胛骨疼得发颤。
“你要做什麽?!”
梁进几乎绝望了,在紊乱的心跳声里献祭出孤寂的灵魂。那双浅淡颜色的双唇近在咫尺,梁进即将吻上。
就差一点点了……
只要吻上了……只要能吻上——
他们才真正属于彼此。
但是曲南山再次推开了他,推开的速度飞快,毫不迟疑,仿佛在驱赶洪水猛兽。
梁进的手肘硌上坚硬的水泥路,他倒在炎热的路面,像一只被扒光了毛放在烤架上供人观赏食用的羊羔。
路过的少年愣愣地站定,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在做什麽,或者说为什麽要这麽做?
在夕阳霞光之下,他们差点接吻。
曲南山大口喘气,失去血色的脸像一张雪白的薄纸。
路过者探究的目光凝聚在两个人身上,很快他反应过来,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恐惧大于嫌恶。
“你、你们!”黑皮肤少年哆哆嗦嗦指着他们——其实只指了曲南山,“你们是同、同……”
后面的字怎麽也说不出口。
他涨红了脸,似乎很想说出来,但又怕吐出口的病毒缠上他,把他变成像曲南山一样的怪物。
接着,他僵硬地转向梁进。
前一段时间,这个人还因为他和朋友们的调侃暴怒险些动手。现在,他偶然撞见了回忆里的主人公和另一个男主角差一点接吻。
如果不是他恰好路过,他们此刻一定在忘情地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