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38)
作者:月既白
靠着随心所欲用药,梁进的确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时间。所谓“轻松”,仅仅是针对梁进一人而言,他整天整夜保持清醒,寻常人早就受不了了,他却卸了一身的焦灼烦躁。
他终于看不见一直畏惧的身影了!
某天梁进如常吃药,胃里一阵痉挛,当即就把药吐了出来,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的世界昏天黑地,对食物也失去了兴趣,一直到现在都食欲减少大半。
梁进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药,直到今天被梁檀威胁。
冷汗浸湿枕头,梁进的发丝沾着脸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双眼无神,对着苍白的天花板虚弱喘气。冰冷的琥珀贴在灼热的胸膛,极寒的气息快将火焰凝固,梁进无法呼吸。
“梁进。”
梁檀带着示弱的语气又在门外敲门。
“出来吃饭。”
梁进汗涔涔的脸上被透窗的阳光打出清透的光泽,皮肤似乎成了透明澄澈的水晶。
他张了张嘴,喉咙泛起细针刺穿软肉的痛苦,令他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开口只会让梁檀揪心,梁进选择默不作声。这个行为无意会令梁檀伤心,但总比开口害得她自责要好。
是的,梁檀一定会自责。
梁檀总是会把身边人的不幸归结在自己身上。小时候梁进摔伤了,梁檀怪自己带他出去玩;父母有了争执,梁檀怪自己在国外没法从中调和;戚成翡失恋了,梁檀怪自己没有没有替她认清渣男。
梁进的脸陷在枕头里,手指死死抠着枕套,他渴求一方安宁,可惜无处藏身。
黄昏的日光融化在地板上,橙红的晚霞在地上铺沿成溶溶霞光。
是充满希望的色彩,但已近夜色。
梁进缓过药劲拧开门,梁檀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愿意出来的梁进,梁檀脸色灰白,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梁进脚步虚浮,径自走向厨房,没和梁檀说一句话。
水冒着热气,没有中午那麽烫了,入喉却是灼热,像烈火燃尽后生起微弱星火的余烬。
开水滑入身体,荆棘扎入五髒六腑,梁进痛不欲生,他罪有应得。
梁檀浑浑噩噩走到厨房边,失落地说:“你中午没吃饭,饿吗?”
梁进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走出厨房时梁檀握住梁进手腕,目光在他破皮的上唇停了一瞬。
“晚饭你想吃什麽?”梁檀也学会了粉饰太平,想把中午的不愉快一笔揭过。
梁进想说不饿,喉咙堵塞的刺痛让他不能说话,摇了摇头用手轻轻拂开梁檀。
梁檀以为他还在生气,神色懊恼,只能在梁进身后看着他回房间。
太安静了,真的太安静了。
梁进满心躁动不安,在房间来回踱步,身体不真切的悬浮感让他觉得自己站在云端,随时都会下坠。
夏虫低吟,晚风捎着微薄凉意,月光照进敞开的窗户,在梁进脸上拂上一层飘渺的纱。
梁进跳窗的姿势很熟练,双腿却因乏力疲软在土地踉跄两步,及时扶住树干喘了两口气。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路,曲南山的房间一片漆黑。也是,已经十二点了,早就应该睡下了。
梁进心里有些失落,又克制不住松了口气,想想等下要做的事,如果是当着曲南山的面,两个人一定会羞得面红耳赤。
梁进微微打颤的腿缓慢蹲下,灯光朝下翻弄茉莉树下的野花丛,夏天夜里的蚊虫尤其多,梁进打完胳膊上的蚊子就要赶腿上的小虫,没两分钟身上被叮满了包。
梁进挑拣了半天才选出最满意的花,比其他花要大些,花瓣齐整娇嫩,他折下花茎,两根手指小心捏着,起来时动作太猛眼前一黑,浮着脚步走向曲南山窗前的几步路像飘在水上。
梁进收起手机,把他精挑细选的窗户放在窗边,对着窗内的黑暗无声道了句晚安后转身欲走,窗户呼啦一声开了。
视线措不及防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梁进的面容宛如清晨升腾薄雾的北国雪地,唇瓣玫瑰一样红,像烈火烧灼后遗落的花瓣,花瓣边缘被余烬灼伤,更添绮丽,一望无际的白突兀落下鲜豔的红。
曲南山心中升起微妙的疼,不过看了眼,仿佛他也经历了梁进受到的苦,没问梁进怎麽把自己搞得这麽狼狈,而是捧起他的脸端详。
他的动作和梁檀当时的动作如出一辙,但梁进突然被揉入春池里,化了,融了,散成了一滩四散的水珠。
“现在还疼吗?”曲南山挠了挠梁进的脸。
梁进觉得他的动作像在逗猫,轻声笑了下,枕着他的一只手掌,指腹从他的指甲一寸寸抚过,滑到他纤细的手腕虚攥着,垂眼在他的掌心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