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34)
作者:月既白
她走了两步,脚步突然顿住,沉声叫了一句“曲南山”。
“以前你问过我,‘为什麽人生这麽难’,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你能问出深奥的问题,我连粗浅的答案都给不了。”
曲南山想起来了,那是在他父母入葬的第二天,调皮的易翘楚撞到了在花坛偷偷哭泣的曲南山,哭得眼皮红肿的曲南山口齿不清地问出一个难题。
已经长大的曲南山望向秀挺的背影,笑着问:“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易翘楚半转过身,露出狡黠的微笑,“当然不知道,但我现在可以回答。”她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递,“人生不都是在跌跌撞撞地过吗。”
“祝你健康,祝你快乐。”
一场不算是梦的梦在延期两年的祝福中宣告潦草收场。
曲南山坐了回去,房檐垂下的阴影挡住了热辣的太阳,他躲在得以喘息的荫蔽里放空。
他注定短暂的路途应当遇见什麽才算是不虚此行,未知的生命在等待一场四目相接的错过,此后随风飘蕩。
沉缓的脚步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曲南山听出了是谁,擡头勉强笑了笑,“你好。”
梁进不喜欢这个开场白,听起来是陌生人之间才会有的对话。但是他们的关系又着实尴尬,羞于啓齿的情感游蕩在空气中,冷漠的眼神阻碍了靠近的步伐,伤人的言行已经在无形中扎根。
说是熟悉,偏偏太过胆怯。
说是陌生,不能问心无愧。
梁进坐到曲南山旁边,顺着动作垂下的手无意搭在曲南山的手背。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梁进眼前炸开,他被灼伤一般把手背到身后。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湿润的清晨,雾蒙蒙的玻璃,歪歪扭扭的名字,落地的石榴花……
曲南山无意识地蜷着手指,若无其事地问:“你一个人吗,牧羡慈呢?”
梁进不乐意听见曲南山第一个问牧羡慈,他闷闷地回答:“走了。”
“嗯?”
“回家了。”梁进解释,“过段时间他就出国了。”
曲南山确信梁进也会出国留学,他和牧羡慈是那麽像——优越的家境、平和的性格、善良的品质,他们的人生轨迹理所应当重叠。
“希望他以后顺遂。”曲南山衷心地说。
他和牧羡慈一定不会再见,曲南山毫不怀疑。
梁进哼道:“最好真的会顺遂。”
氛围开始沉默。
梁进在盯着对面种的花,余光总是往旁边扫,心里催促:“快说话啊,快点主动开口。”
可惜两个人并无默契,曲南山微微擡起小腿再放下,发出声音后就蹙起眉头,下一次脚底着地就会更加小心翼翼,全无声响时眉毛一把舒展。
好无聊啊……
观看了几十次无聊表演的梁进忍不住开口:“你在做什麽?”
“玩啊。”曲南山回答。
“我是说……”梁进指着他上上下下的小腿,“真的好玩吗?”
曲南山诚实道:“和睡觉一样无聊。”
梁进更不解:“我看你明明玩得津津有味。”
“因为能打发时间。”曲南山还在晃他的腿,“我最怕呆坐着傻站着什麽也不干,就像在慢性折磨我,只能给自己找点事转移注意。”
“好像能理解。”梁进认同的点头,目光随着他的腿而颤起黝黑的涟漪。
梁进猜曲南山是在等自己说话,毕竟他还没说来做什麽,只要他不说,曲南山就会一直晃着腿,脚底轻轻落地,薄弱的地浪从曲南山脚边震到自己的脚尖,再拍打在自己心髒。
如果能循环这一刻度过一生的话也不错,等皮肉如斑驳的白墙纸被时间剥落,等血液干涸枯枝般的血管啪嗒断裂,路过的好心人会把他们埋葬,然后纷纷猜测出无数版本的故事。
真挚的友人、仇恨的敌人、相依的家人、殉情的恋人……全世界的感情和关系都可以被路人编撰按在他们的头上。
而他们不必为了庸人自扰的情感若即若离,只需要坐在一起等待地老天荒。
但微弱的阴凉地挡不住旺盛的太阳,视线明亮了几分,热意缠身。
“你和易翘楚……”借着太阳笼下的烦躁,梁进还是没忍住。
曲南山低下哀伤的眉,温柔道:“这是个很失败的故事。”
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但脚踝的伤口太刺眼,容不得曲南山忽视,看见它就想起一路上依靠的后背。
说起这个,曲南山擡起头关心道:“你昨晚光着上半身回家,你姐姐骂你了吗?”
“大半夜的我姐只顾着牧羡慈,根本没空骂我,估计当我是衣服髒了就脱了。还有你扔了吧,都皱了。”梁进一副无所谓的散漫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