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18)
作者:月既白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一沾水亮得让我想每天给她编头发。”
就连在床上开始神志不清的时候,曲胜刚也不忘念叨十八岁的黄梅英有多动人。
“我跑回家里栽了好多石榴树,第二年跑去告诉她‘你嫁给我吧,我每天给你梳头发,等石榴花开了我天天给你戴花’。”
石榴花藏在绿叶间,曲南山路过石榴树想起上周梁进一直在望着树上的花。
可惜了,曲南山心底有些遗憾,梁进来错了时间,这个时候的石榴花花期即将过去,他赶不上见石榴花最灿烂的时期。
……
梁进大喇喇躺在麦田,左手放在额头上,垂下的阴影替他挡下部分阳光。牧羡慈躺在他旁边挤他,梁进嫌热踢了他一脚,“那麽大一片地不够你伸展?”
牧羡慈抛了个飞吻,故意恶心他说:“我喜欢你嘛。”
梁进一脸吃了不可名状之物的表情,黑着脸问:“你能别这麽恶心人吗?”
“这麽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七月的麦田已经成熟,黄澄澄的讨人喜欢,牧羡慈感叹道:“过几天差不多就要全村收割了吧?我还没见过割麦子呢。”
这里的麦田用“一望无际”来形容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整个胭霞村家家户户的麦田都集中在此,不可谓不壮观。
胭霞村的少年渴望着摆脱祖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来自所谓上流社会的少年对着麦浪发出一声对自然的赞叹,夸一句壮观。
阳光给麦田披上金光,风吹麦浪蕩起金黄涟漪。梁进和牧羡慈撑起携带的太阳伞,马路对面一家雇佣机器割麦的父子撩起搭在颈后的毛巾一角擦抹源源不断的汗液。
梁檀买房的时候听说原户主有好大一片麦田,顺便租借了两个月的麦田。胭霞村的村民靠麦田维持部分经济,有些人靠甚至要靠小麦为生,梁檀仅仅是为了能让弟弟在未来的两个月里有属于自己的乐园。
躺在麦田里好是好,就是有一点奇怪:里面有好多坟,一个个散落的小土堆前竖着块石碑。
为什麽不能把去世的亲人好好安顿在墓园呢?梁进不解,他想去问成绩好的牧羡慈,扭头发现牧羡慈的目光落在别处。
梁进把太阳伞放到一边,金黄明亮的麦浪晃得他眼睛胀疼,捂上眼缓了两秒慢慢松手。
阳光打在曲南山侧面,他本来柔和的五官看上去仿佛蒙上一层面纱,透着影影绰绰的美。
牧羡慈不知道吃了什麽药一直盯着人家看,梁进一掌捂住他的眼睛。
牧羡慈眼前一黑,梁进这人下手没轻没重,力度和扇他一巴掌似的,“你捂我眼睛做什麽?”
“太阳光太强,怕你瞎。”梁进把他的太阳伞塞到他手里,自己也举起手边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伞。
两只伞挡住了他们的脸,牧羡慈上下晃伞柄,好笑道:“你不觉得咱们这样更明显吗?别人割麦你打伞,生怕他注意不到你。”
“谁说明显……”梁进反驳的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余光从缝隙里瞄了眼不远处在两座相邻坟墓停下的曲南山,“明显就明显呗,谁管他会不会看见我啊?”
牧羡慈嘴上呜呜啊啊的敷衍,心里偷笑梁进一边嘴硬一边压低音量说话。
梁进头一偏往曲南山的方向,太阳伞遮住了他大部分视线,他只能看见曲南山宽松的运动短裤下白晃晃的长腿。
他听见曲南山在和父母说话。
曲南山蹲在两座墓碑中间,麦芒刺挠得他小腿肚发痒。
他把果皮发皱生菌的两颗苹果放在左手边的墓碑前。
“爸,苹果放得有些久了,你凑合着吃吧。别嫌弃,也别托梦给爷爷奶奶抱怨,天热了容易放烂,我们吃的还不如这两个。”
他把刚摘下不到一个小时却因阳光灼热略微萎靡的一束依偎绿叶的茉莉花放在右手边的墓碑前。
“妈,今年茉莉开得特别好,我在房间里都能闻到香气。”
曲南山站在脚下曾经自己家每年收割的麦田,现在的经营权已经被转给了别家。
他缓缓地弯下腰,脊骨突出一条弧度线,指腹拂过金黄的麦芒,试图寻回幼年的甜美记忆。
“我九岁的今天,你们一个淩晨走了,一个黄昏没了,连句遗言都没交代。”曲南山声音哽咽,“其实你们走得早也好,起码我九岁的时候还觉得你们是好父母,再晚些我就、我就……”
曲南山冰凉的眼泪滑过温热的皮肤,麦芒刺穿泪珠。
“你们把我也带走吧,夏天太煎熬了。”曲南山手背擦拭眼睛,微凉的湿感在眼睑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