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97)
作者:温九三
肖誉:“……?”
他刚想说送一辆车太贵重了,低头一看手里的钥匙,皮套上印着一个大大的“W”——大众的话就放心多了,季云深应该是买来给他练手。
然而当他走近那辆全黑轿车,在车屁股的大众标下面看到一排“PHAETON”时彻底傻了眼。
大众辉腾。
和季云深那辆宾利系出同门,售价高达七位数,顶配版则以数字“2”开头。
有句话叫“不怕奔驰和路虎,就怕大众带字母”,虽说有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但辉腾平平无奇的外观之下,确实是一款低调的豪车。
有点腿软,他顿时觉得自己不配。
他站在车门旁迟迟不上车:“真让我开?”
“当然了,”季云深系好安全带,本是笑眯眯的表情忽然凝固,他往驾驶室这边探头,小心翼翼地问,“阿晏,你是不是不喜欢?”
当时买这台车的时候丁颂就和他产生了分歧,丁颂挑了一辆宝石蓝的跑车,拍胸脯保证肖誉肯定喜欢。理由是他觉得肖誉其实挺闷骚的,而且年轻男孩几乎都喜欢炫酷拉风的跑车。
但他没同意,最后买了一台极为低调的辉腾。
难道肖誉真的喜欢浮夸的跑车?
“不是,”肖誉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坐进车里摸了摸方向盘,微凉温润的皮质手感令他心头一颤,“我很喜欢……谢谢。”
他的语气真诚至极,季云深便也不再说什么。
等车子慢悠悠上了路,看到他紧攥方向盘的手,季云深才彻底相信,肖誉的犹豫并非因为不喜欢。
“没事,”季云深覆上肖誉的手背,五月底的天气竟然比冰块还凉,“谁都有个新手时期,放松点,他们不敢撞你。”
不提还好,一提肖誉就想起这辆车七位数的售价,把方向盘攥得更紧了。
“——肖誉的心理素质不好。”
周允诚的话回荡在脑海,季云深默默叹了口气。
当初在环树录音那会儿,肖誉因为过于紧张耽误了一点进度,这说话就快一年了,没想到肖誉还是很容易紧张。
但是很可爱。
季云深打起百倍精神,默默观察着后视镜和路况。
有惊无险开到目的地,肖誉却怎么也停不进车位,挺冷静的一个人,这会儿急出了一身汗。
他缓缓呼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手机,搜索侧方停车的攻略。
现成的“老司机”黑着脸坐在旁边,不催也不帮,倒要看看这个犟小孩儿什么时候会服软,什么时候开口求他帮忙。
谁承想,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出去倒进来之后,肖誉竟然停了进来,车头端正,车子距离两侧的白线等宽——连驾校教练来了都挑不出错的一次停车。
“挺厉害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但肖誉惊魂未定,没精力留意季云深的阴阳怪气。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欣慰一笑:“有点生疏,下次就没问题了。”
但季云深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肖誉比我还会演。
于是他故意把车门撞出很大动静,绕过来搂肖誉的肩:“阿晏,我是不是你老公啊?”
肖誉全身都绷紧了,转动脖子的时候像生了锈的机器,他看一眼季云深,后者笑得灿烂而不怀好意,所以他没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是”吧,季云深最擅长顺杆爬,蹬鼻子上脸,没准逼着他答应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说“不是”吧,季云深肯定开演,一边嚎“阿晏不爱我了”,一边掉几颗鳄鱼的眼泪,最后还是要逼他答应少儿不宜的事情。
死局。
要说“逗猫”,季云深是专业的,见肖誉小脸一冷,嘴角一垂,他就知道:再逗要炸毛了。于是主动换了话题:“我们来这儿是看伯父?”
“嗯。”
两人顺着墓园的台阶上山,沿蜿蜒小路走到最后一排倒数第三个墓碑,肖誉停了下来。
碑石上略微褪色的照片难掩中年男人的英俊,季云深侧头看向肖誉,果然,父子俩的眼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季云深,”肖誉恢复了冷感的声线,拂了拂碑石上的灰尘,“刚认识那会儿,我说我不过生日,你问我为什么……这就是理由。”
第87章 87“但是现在我更爱你。”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一缕阳光斜斜洒进墓园,为照片上的男人注入了高光,平视前方的眼里写满了安慈祥和。碑石如人,带着岁月静好的沧桑矗立在前面,肖誉沉默地和谢景谦对视,缓缓重复了那句话。
“这就是我不过生日的理由,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盆小多肉放到碑石前,手指拨弄厚实的叶片:“爸,他就是季云深,您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闻言,季云深对碑石浅浅鞠了一躬,很好奇之前肖誉是如何向谢景谦介绍的,不过眼下的气氛不太好,他就没问出口。
其实早在来的路上他就有了预感,现在预感成真,他没有半分欣喜。
这么狗血的桥段凭什么出现在肖誉身上?
照片上的男人眉目和蔼,是很好相处的面相,碑文风格却独树一帜,偌大黑色碑石上只刻着一句:【5月30日,我抛弃了世界。】
不知是谢景谦本人夙愿,还是肖誉或肖梦冉的意愿。但他站在肖誉的角度来想,这句话太残忍。
肖誉蹲在地上,唠家常一样和谢景谦说着话,聊写论文的过程艰难极了,聊前几天在夕野吃的新品香草杯很好吃,聊正在构思的协作曲……
上一秒还扬着唇角,下一秒就毫无预兆低下头,眼泪如线一般滴到地上,又马上慌乱地揩掉,极力掩饰伤心的样子看得人心脏揪着疼。
左侧耳骨的蓝宝石耳钉被夕阳染上一层赤金,像一个开关,打开了季云深的记忆。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
“哦,无妨。矢车菊蓝很配你的肤色,戴上试试?”
“季总,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
去年的今天还恍如隔日。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酒店捡到肖誉身份证时的震惊和内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还存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慌乱。
他自作主张定制生日礼物,对肖誉的拒绝和愤怒视而不见,强行把耳钉戴在肖誉耳骨上,只为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想做些什么的补偿心理。
5月底大概是肖誉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却在那段时间里频繁伤害肖誉,从身体到心理,算无遗策——他真的该死。
“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你和这枚耳钉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取悦我——记住了吗。”
“你乖一点,我就疼你久一点。而你从我身上捞到的也就多一点,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皆大欢喜?”
……
哪怕是只言片语,回忆起来都心如刀绞。
春风卷着沙尘落进双眼,季云深狠狠闭了闭眼,眼球与砂砾摩擦洇出了眼泪,眼周皮肤湿润,被风一吹干燥得刺痛。
疼,却还不够疼。
哪怕生挖眼球都比不上肖誉经历的一分半毫。
“爸您看,这是我做的,”肖誉手里摆弄一个原木色的相框,透明亚克力板之下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比上次那个好看多了吧?”
“嗯。”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季云深蹲在他身边,就着他的手细细端详,夸道,“是比我做的好看——原来阿晏把我粘的树叶留起来了啊。”
肖誉脸上一红,不置可否。
墓园快到闭园时间,来祭拜的人陆续下了山,几排石碑附近只剩下他们俩,一小片空间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却是更显悲凉。
“对不起,”肖誉忽然开口,“谢谢你为我过生日,可我不希望任何人祝我生日快乐……今天是我最痛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