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106号(55)
“下雪了!下雪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雪呢。”
“我也是,我也是。”
众人欢呼雀跃,纷纷伸手去接。
一开始只是指甲盖大的雪,随后就大了起来,变成了鹅毛大雪,老师让大家赶紧进教室,衣服上也落下许多白雪,扑簌簌一拍,就落了下来。
气温很低,贺钊天的手指已经冻红了,连着耳朵、鼻尖一起,因为不爱说话,他在班上没有什么存在感,还留着土气的长刘海,一看就没有打理,貌不惊人。
他悄悄掏出了翻盖手机,看见了一条未读短信,点开才发现是母亲发来的信息,说今晚会回家。
这两天是她生日了,要抓紧时间把礼物买回去。
冬天昼短夜长,天黑得早,六点多已经相当昏暗,加上今天又下了雪,贺钊天的靴子踩在雪里嘎吱嘎吱作响。
班上大部分同学已经三三两两一起回家了,贺钊天紧了紧围巾,全塞进脖子里,这才能掩盖刺骨的冷风,他骨架大,个子也高,只是佝偻着背,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此刻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严严实实,像个放大版的笨拙企鹅。
越走便越发寒冷,冷得几乎要无法忍受了,塞进口袋里的手指也一点儿暖不起来。
好在学校离他家并不远,走路只有半个小时,等到了离家不远的巷子口,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鹅毛大雪,悄无声息落下,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他没带伞,落在头顶的雪花被体温化成冰冷的水,顺着耳朵往下淌。
可能是因为大雪,除他之外,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人,落针可闻,贺钊天呼出一团滚烫的白气,周围很突然地传来一声娇嫩的猫叫。
环顾四周,贺钊天终于在电线杆底下发现了一只蜷缩的小白猫,似乎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与大雪一般洁白,怪不得没人发现。
它叫声十分微弱,贺钊天伸手将它捞起来,它也乖巧得不反抗,肚子紧贴着少年的手掌,抖若筛糠,柔弱得贺钊天能感受到它的脉搏,紧贴着自己的肌肤一起跳动。
“咚”一声闷响。
蓦地后脑一痛,铁棍与骨骼相撞,鲜血四溢,贺钊天闷哼一声,瞬间倒地不起,有人将他翻了过来,是一张熟悉的脸,紧蹙着眉,他的书包拉链已经大开,中年男人正急切地他身上摸索,翻遍了每一个口袋,终于找出了钱包,这才露出笑容。
他失去力气,不能出声。
男人没想到他还睁着眼,挣扎片刻后,眼中略过一丝阴暗,他用一旁的衣服颤抖着掩盖住贺钊天的口鼻,不住哆嗦,可力气却不肯减少。
严丝合缝,不泄露一点儿氧气,中年男人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一开始不借钱给我,早给钱给我不就好了,我都说了我能翻盘!”
他低吼着,如同被踩到痛处的野兽——“我都说了我会还给你,你他妈的怎么就是不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来,能考上大学?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
贺钊天意识朦胧,眼前发黑,渐渐看不到男人狰狞的脸庞,身体每一个部位都不能按照他的意识行动,鲜血无声地蜿蜒。
说不出话来。
不行……要告诉她,这人知道自己的住处……她很危险。
手下的身体慢慢没有了声息,中年男人倒退几步,突然一屁股坐在了白雪上,抖着手去试探少年的鼻息。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还没有跟她见面……要去见她,只差一点了,原本可以看到的。
可是什么也没有了。
贺钊天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就从支离破碎的躯体中剥离出来,看着中年男人将自己的尸体装进麻袋,又将染红的雪都一并装进袋子里。
他把尸体带到了后厨,然后举起了磨得锋利的长刀,咔嚓一声将头砍了下来,之后又切掉了他的右腿,用黑色的垃圾袋装起来,埋在了餐馆后院里。
贺钊天意识渐渐朦胧,他忽然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去,空无一人的大街,大雪纷纷扬扬,他仰起头,一片雪花落进眼眶里,如泪水般滑落,茫然无措地张望——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他想不起来了。
第33章 消逝
手指被阳光映射着,苍白得近乎透明,六月十七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觉这并不是错觉,而是他的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微微叹一口,生出一点儿了然与庆幸,消逝的感觉异常奇妙,周身如陷入棉花糖里一般柔软,十分惫懒,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在电线杆下站着的少年面色苍白,唯有眼睛与鼻尖都是红的,六月十七从前就觉得杜笑哭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很倔强,眼眶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