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106号(54)

作者:戈壁王叔叔

贺钊天选了个干净点的位置站好,桌上摆着一碗黏糊糊的白粥,没有一点儿油水子。瞎子听见有脚步声,很局促地站起来了,下意识在裤子上擦了两把手,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小天来了。”

他能听出不同人的脚步声,贺钊天也不奇怪,将家里买的橘子放下——“叔叔好,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橘子来。”

瞎子就笑了,轻声说一句:“你等着。”

他拄着竹竿走近房间里,过了很久很久才又笃笃地拄着竹竿出来,手里攥着一张洗得干净的蓝色手绢,献宝一般小心翼翼在贺钊天面前摊开了,露出两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

一根草莓味,一根橘子味。

“给你吃。”

他似乎怕贺钊天不要,急切地走过来塞进他的手里,重复道:“给你吃,不怕,干净的。”

院里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闲言碎语能将人撕碎了,瞎子跟他妈孤男寡女,很快就传来了风言风语,非说这两人有一腿。

贺钊天沉默片刻,将棒棒糖拒了。

“不用了,谢谢。”

瞎子神情一滞,忽然就黯淡下来,似乎想说些什么,黝黑的脸上生出浓烈的耻红,他茫然地结巴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小心翼翼举起手帕的动作也僵持在半空中,有些无所适从的尴尬。

母亲是个读书人,而且极要自尊,听见谣言,已经气得病了两天。

贺钊天重复了一遍:“谢谢,我以后不会来了。”

瞎子不再说话了,蜷缩着手,将棒棒糖收了回来。

两天后楼下围了很多人,街里街坊都挤过来看热闹,警笛还在响,贺钊天心脏一沉,看见从瞎子的屋子里抬出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警察吆喝着让众人离开,黄色的警戒线里躺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担架与贺钊天擦肩而过,一只右手坠下来,露出割得稀烂的手腕。

瞎子用笨拙得近乎惨烈的手段证明他与母亲的清白。

病好后的母亲就更沉默了,从此之后,瞎子这两个字成了大院里的禁词,一楼隔壁的男人掸了烟灰,恶狠狠啐一口:“这老瞎子也不知道换个地方死,死在我家旁边,真他娘的晦气!”

母亲换了一份地方更远的、薪资更高的工作,拎着贺钊天告诉他:“你看见了没有,你要是不努力读书,就要永远跟这种人为伍。”

在狭小的出租房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一根灯管已经不亮了,灯丝都烧了,越发昏暗。

看字的时间太久了,眼睛一阵酸涩,他揉了揉疲痛的太阳穴。

过两天是母亲的生日,他想给他母亲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已经攒了大半年的钱。

他每天早上都会去钟宝早餐吃馄饨,离他家很近,就三四分钟路程,这里的店长是个残疾人,来吃的客人不多,所以上餐快一些。

他偶尔的时候会想起瞎子,不知道如果瞎子还在的话,能不能跟老板成为朋友。

因为没有客人,门可罗雀,店长又拖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唉声叹气,他一向不太在意店里的生意,在他眼里这是用笨办法赚钱,只是抱怨着自己手气不好。

“我就知道他们出老千,他妈的,要不然老子怎么会输这么多,连打胰岛素的钱都输光了!家里那个老娘们还吵着闹着要跟老子离婚,老子只是一时不顺而已,我看这些人都势利得很!”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了赌博,十赌九输,周围的人钱都借了个遍,现在已经是赌债累累。

贺钊天并没有太多反应,仿佛没有看出男人眼中的试探。

“只要再给我三千……不,一千,一千就好,我肯定能翻盘!”

馄饨很烫,肉馅也小,几乎吃不出味儿,或许是冷冻得久了,有股淡淡的膻味,比之前更不好吃了。

他吃下最后一颗馄饨:“我没钱。”

对方只是凑了上来,连连摆手,他的脸肥肉横生,骨架粗大宽阔,只是个子不高,看得出长期从事体力劳动,他压低了声音:“你之前不是说你在攒钱嘛……给我救个急,叔叔保证按时……不,翻两倍还给你。”

现在已经是冬日,馄饨滚烫,吃下去却冰凉,贺钊天没说话,将零钱数出来,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终于从数学老师手里抢出了一节体育课,高三的体育课弥足珍贵,全班同学们不知道抗议了多少次才从那个佛口蛇心的班主任手里争取过来。

简单的热身之后,体育委员就发了羽毛球拍跟乒乓球,让大家自由组队。

没起风,贺钊天将羽毛球轻轻抛起,再接住,一个,两个,三个……

他最高记录是一个人颠了四十七下羽毛球才被打断,天空乌云密布,今天的气温似乎额外低一些,贺钊天忽然鼻尖一凉,看见一片雪花融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他微微一愣,周围此时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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