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9)
陛下为太子时曾数度带兵征战,亲冒矢石,本身武艺高超。
当地贡院考生人.流如织,怀瑾握瑜者比比皆是。
陛下独立于明月楼上,远远俯视望过去,倒有一年轻人气度非凡,矫矫超群,在街头买字画为生,正自招揽生意。
京城主考官点头哈腰道,“好叫主人得知,那书生名叫张佳年,今年报了考试却交不起银费,只得在此卖画。”
裴青山道,“主人想看一看他的诗文。”
主考官立即命人下楼买来三四份,恭恭敬敬呈上。
陛下观之几眼,诗文尚可,其中一股浓浓哀怨和愤世嫉俗之念,破坏诗句整体和谐。但较往年诗文来看,仍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虽家境贫穷,才高八斗。
主考官解释道,“这张佳年是远近闻名大孝子,他未婚妻临走时本留给他许多盘缠,却因家中老母急病,都拿去救母了,才落得个身无分文。下官看他一心求学,便未赶他走。”
裴青山问,“那他未婚妻何在?他为何不去投奔未婚妻?”
“据说被一豪绅抢去,做了妾。”
陛下问到此处便停,无意过多干涉民间之事。叮嘱主考官要公平公正,不可因家境和出身埋没了人才。
主考官自然连连领命。
正与了解几句其他,猛然有宫中急报送来,
“主人不好了,宫里出事。”
第19章 装病
因为老母突发重病,张佳年倾家荡产,白日以贩卖字画为生,晚上则凿壁偷光,刻苦读书。举人落魄成他这样,也真罕见。
张家是没落的书香门第,张佳年从三岁娃娃起就开始认字了,十几年来手不辍卷,近来虽境况潦倒,但他满腹学识,踌躇满志,有信心考中进士。
他对贫困时资助自己的女孩念念难忘,经常写着写着文章眼前就浮现润润秀丽的身影。
润润。
也不晓得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
张佳年于市井中远远遥望皇宫,皇宫气度恢弘,隐没于京城长年氤氲的浮云之中,肃穆而神秘——那是一个他这辈子都无法涉足的地方。
除非他能考中前三甲,获得殿试资格,才有入宫机会。但他自己也清楚,竞争者太多了,根本是妄想。
他甚至连御河都难以逾越,皇宫外围波光粼粼御河中,养着牙齿锋利的食人鱼。就算一头牛掉进去,也会顷刻间被恶齿鱼撕成肉沫的。
张佳年唯有本本分分在京城中卖字画。
许多人买他字画是惜他的才,爱他清秀相貌。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名声也越来越盛,连主考官都略闻一二。
直到那一日,檀庭公主华贵的轿辇路过。
掀开轿帘,恰好盯见张佳年。
二十三岁少年郎,白衣清萧,气节高悬,即便卖字画亦清流不染浊尘,独具一番风骨。
张佳年抬头,恰好也看到公主。
两人目光交汇,檀庭惊呆。
一瞬间,似金风相逢了玉露,千年的老树绽开花。
檀庭春心摇动,觉得自己一直在苦苦等待的如意驸马,就在眼前。
……
贵妃娘娘因为前些日犬武士之事,自觉内疚,意欲与薛宝林握手言和,未曾想薛宝林恃宠生娇,态度倨傲,反害得贵妃惊胎。
——陛下归来时,便是如此听闻。
贵妃娘娘在宫中众星拱辰,陛下对她更爱若至宝,万千恩宠在一身。
兰华宫外跪满了太医,奴才们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贵妃的胎真有什么闪失。
相形之下,翠微宫偏僻荒芜。
润润缠绵于病榻之上,肩头和腰腹间生满密密麻麻的红点,整个人似一株枯萎花儿。
迷蒙中,她感到肺里烫极,每呼吸一口气十分艰难。
对酒过敏是祖传病,母亲就有。到了这一辈没传给岁岁,却传给了她。
听闻陛下回宫后,直接奔赴去贵妃宫里。
润润想起陛下上次愠怒时曾要杖毙她,陡然骇怕,浑浑噩噩又晕厥过去。
再睁眼时,已接近暮色。
空气淡淡飘来龙涎和苦艾之香,不用想也知道谁到来。
珠帘,陛下正静静坐于她三尺之外,以手撑颐,脖颈微倾,凸出干净而结实的喉结。
漆玄的帝王常服,浓黑似夜色。
他一来,令人压抑的凝重。
“薛宝林真是好生规矩。”
见天子,也不知拜见。
润润瞳孔骤缩,趿鞋,跪在他靴前。
“臣妾参见陛下。”
她低低咳嗽着,单薄的身子板摇摇晃晃,还没从过敏中挣得命来。
“装够了没有,”
他声音很稳,骨节分明的手已抚住她下颌,眸中充斥着陌生之感,
“你以为用这种方式,朕就不罚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