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14)
陛下缄默。
他越一声不吭,越显得执着。
下人们俱守夜在殿外,内室静悄悄。
由于白天骑马耗费体力的缘故,润润周身疲累,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甚好,无梦无波,她许久没这么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约莫四更天末天色微明,润润睁开眼睛,见帘幕后跪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微微垂着头,寂静着。
——整宿了。陛下居然还在跪着。从浓稠夜色跪到了东方既白。
润润顿时清醒了。
似有种极其强烈的情感,似一记重锤,又似巨石落水,轰隆隆引起波澜。
“陛下……?”
陛下四肢微微僵酸,双膝更疼痛不堪。右腿骨裂之处,钻心钻肺疼一夜。
他闻声抬头,双目泛着血丝,柔和而沙哑道,“润润醒啦。”
润润脑袋一片空白,迅速起身挪到他面前,“您……您为何还在这?”
他苦味微笑道,“润润昨日说我是虚情假意的,跪的时间也太短,昨夜朕便跪回来,如果你嫌不够,明晚朕再过来给你赎罪。”
润润完全蒙了,她从没见过陛下这般偏执的人。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微哽着说,“陛下,你真的……”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词语来形容陛下。
铁石般的心肠,仿佛也化为了春水。
皇帝居然跪了她一宿。
陛下摆摆手,已近四更天末,他还要洗漱更衣了上朝。
他虽近来受伤有点多,身体素质尚可。跪了一宿,他除去腿部跛脚,眼下微微乌青外,精神状态仍旧打叠着。
润润动怜悯之意,起身搀扶了他一下,“陛下,您不必这样的。臣妾……臣妾情何以堪。”
陛下惨白微淡地一笑。
她愿意伸手搀他,便是对他最大的慰藉了,他心里宛若吃了糖霜,跪整宿的苦似乎也没什么。
他趁机软塌塌地靠在润润肩头,虚声说,“润润看清朕的真心了没有?”
润润呆呆,不知是否因为怀了孕的缘故,她格外多愁善感。
眼底湿了,她稍稍点了下头。
陛下……
陛下他……
她该拿他怎么办?
陛下满意地阖上眼睛。
他轻轻吻她一口,润润正心神杂乱地想着事情,没躲开。
刘德元进来为陛下梳洗更衣,见陛下正和娘娘靠在一起你侬我侬地靠在一起,知昨晚娘娘终于让陛下留宿了。
娘娘刚承宠完,必定是十分甜蜜的,刘德元说了几句恭维话。
润润内心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从前她一味恨透了陛下,决心要与他隔绝,而现在,决心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她眼眶发酸,周身发麻。
陛下上朝去了,有时候感觉他之所以能当皇帝,也有体力过人的因素。
带着骨折之伤跪一宿,生生熬着,现在居然还能端着君主风度面对文武百官,撑着精神连续上早朝,连续议政几个时辰。
早知道昨晚该好言好语送他走,省得她今日愧仄盈心。
陛下似乎对她是真的……
润润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下朝之后,她还是主动去找陛下,陪他睡个午觉吧。
欠着这点情,以后都没法问心无愧地和他硬碰硬。
正自思索着,胸腔翻江倒海之感。
润润知这是又害喜了,命菊儿捧些冰镇酸橘过来给她吃,往下顺一顺气。
菊儿似发现了些端倪,“娘娘您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润润佯装笑着打圆场,“前日大胆多饮一杯酒,闹得全身过敏,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菊儿道,“娘娘这呕吐也有几日了。”
十分怀疑,皇贵妃这是怀了龙裔。
润润道,“别乱猜。”
菊儿只得住口,为润润端来酸橘。
润润吃了两颗,食欲低靡。
又因陛下居然跪了她一宿,让她左右难安,动容之下,更有种惶惶然之感。
润润躺回到榻上,等陛下下朝,一边琢磨着该怎么面对陛下。
若他再问她做不做皇后,她仍然那么坚定的拒绝么?……她若再坚持,姐姐无法做永安王正妃的。即便为了姐姐,她也得服软。
润润忖度片刻,陛下二字在心里似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正此时,菊儿忽然慌慌张张跑过来,“主子,事情糟糕了。”
润润一愣。
“什么?”
“您让我在浣衣局照看的那位公子,他犯了大过,现在被掌印王大公公押住,一时三刻要投井呢!”
润润顿时惊起。什么大过?
那王公公并非等闲之辈,掌管个宫廷四司八局,监视民情以密报内廷,颇具东厂的背景,佳年怎会得罪这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