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13)
西风缓缓,阳光映在身上暖洋洋的。
陛下帮她牵马,她此刻对陛下没刚才在太极殿那么大的敌意了。
半晌陛下抱她下来喝喝饮子休息,端上来一份翠叶乳酪羹。润润骑马有点累,食欲大振,全给吃掉。
却观陛下左手纱布微微渗出血迹,仿佛是方才帮她牵马时勒到手了。
润润刚要质问他左手既伤,为何不用右手,随即想起他右臂也骨折了。
真是巧。
润润微微惭愧,有时候谁欠谁的事很难说。似这般遍体鳞伤的君主,古往今来仿佛也就陛下一个。
明明是冬日,空气中却浮动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氛。陛下亲密地揽着她的肩,亲着她的脸蛋,又痒又麻。
润润欲推开陛下,可他们一个皇帝一个皇贵妃,雨露宠幸名正言顺。
况且,他们又生得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是般配的一对。能和陛下在一起,旁人女子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呢。
那么多女人如过眼云烟,这么多年来,能留在陛下身边的人也就润润——还不是她主动留下的,而是被他留下的。
念及方才他俯首为她牵马的那点好,润润勉强迎合。
……
张佳年正随着一路内侍搬花盆,路经此处,撞见了圣驾和皇贵妃。
他慌忙拜伏,随众太监一块隐没在人群中,没人发现他。
龙辇过去,带过来一阵暖香,以及里面细细微微的说话声,调笑声。
听得润润的软语:“陛下。”
含娇带嗔,听在张佳年耳中无比刺痛。
张佳年怅然若失。
她终究是心甘情愿做了皇帝的宠妃。
舌根,比吃了黄连还苦。
张佳年凝固半晌,继续自己的差事。
休息时,偷偷掏出自己随身的簿子,将润润的行踪记录。
这几日来,他一直留意着润润行踪,除了碧霄宫,太极殿,佛堂御花园之外,原来她还会来百兽园。
看来他以后可以尽量争取百兽园的差事,与润润偶遇。
她既选择投身皇帝的怀抱,他为她受的宫刑算是白费了。
明面不能在一起,张佳年叹,他远远眺望她几眼总行了吧。
·
晚上,陛下陪润润一块用了晚膳。
他今天有意让自己多笑笑,省得润润觉得他严肃,又对他生畏惧之心。
润润仍没挂侍寝的牌子,陛下不可以留宿,入夜了就得走。
陛下的手已更换了新的纱布和药膏,那股草药之香忽浓忽淡。
下午两人刚一块骑了马,畅快淋漓,此刻彼此的关系还算和睦。
润润拐弯抹角为岁岁求情,说岁岁如何辛苦地在王府摸爬滚打,侍奉王爷多么多么尽心,王爷和岁岁是一对有情人。
“求陛下收回成命,成全他们,允许王爷娶我姐姐当正室王妃。”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陛下作为君王,何不成人之美呢?
最好是,陛下亲自为他们赐婚。
陛下思量着,“此事可以有商量的余地,朕若成全他们,润润可否也成全朕?”
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润润反感地抽回手,“陛下终究在逼臣妾。”
陛下认真道,“润润。朕从前的过错,已下跪叩首给你道歉了,你仍然不愿给朕一个机会吗?”
润润淡淡道,“那日臣妾什么都没看见,当陛下没跪过。臣妾更不会四处宣扬此事败坏陛下的君威,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吧。”
“没看见?”他重复着她的话,沉痛说,“你嫌弃朕虚情假意。”
润润不答之答。
是有点。
他只跪了她一次,她却被他罚跪过许多次,陛下为得到她有点做表面功夫的嫌疑。
陛下耳边浮现自己派过去那两个眼线的话——润润耿耿于怀的,无非是西郊猎场他罚她的事。
任凭他现在再是深情,她也觉得他虚情假意。
牙床甚矮,润润又总喜欢低着头,陛下唯有单膝跪地才能与她的视线齐平。
但他腿上有骨裂,恐怕单膝跪不住,只得双膝皆跪下来。
“润润,你听朕说……”
润润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打断道,“陛下请离开吧,臣妾要就寝了。”
陛下恍若未闻,仍然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你嫌朕虚情假意?”
他一腔真心啊。
润润自顾自熄了蜡烛,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左右他不能上她的床,内侍又未送来铺盖卷,陛下是当走必走的了。
她倦然道,“陛下愿意在此便在吧,臣妾撑不住要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