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432)
宁帝看着卿如许,愤怒之下,亦有些错愕,仿佛他从来都没认识过她。
“可是,您不会。”
卿如许缓缓地勾唇一笑,“因为您应该不会忘了,当年的朝凤公主吧?”
宁帝听她突然提及这个名字,顿时明白了她要说什么,血气一时上涌,“卿如许!你大胆!”
卿如许却毫不畏惧,继续把话说了下去道,“当年的朝凤公主惨死于异国他乡前,她曾给您寄来了无数家信,不断地呼求您的关注,您的解救。然而,您是如何做的呢?陛下,如您所说,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了,难道,您就一定要把我也往火坑里推不成?”
“你放肆!”
宁帝胸中压抑的怒火一时收不住,抬手将手边的茶杯往地板上掷去。
天青色的碎瓷片四下飞溅,恰好有一片划过卿如许的额头,瞬间擦出一道血痕。
卿如许感受到细碎的疼痛,她略一皱眉,又恢复了如常的平静。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道,“陛下,我身上流着您一半的血,也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难道您不觉得,您之所以看好我,其实是因为我同您很像么?您根本不必兜圈子,什么林家三代忠良,什么杨臻品貌端正......您倒不如开诚布公一点,毕竟我也不是那些单纯无知的女子,我知道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手段。”
她身姿纤瘦,静静地立于在殿中,像一朵带刺的蔷薇。
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
“您既然对我身上的另一半血脉心有顾虑,也想借此实践所有帝王想要实现的帝国梦想,那就请您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自然也会为了您的理想而冲锋陷阵。其实,相信一个林幕羽,相信一个杨臻,或相信我府中那一群仆役,远不如您亲自来相信我。毕竟,我才是您真正的女儿,不是么,父皇?”
撕去伪装的过程,总是血淋淋的。
无论于人,还是于己。
什么苒华公主,什么般配,宁帝今日发这么大一通脾气,也不过是借题发挥,想以此来胁迫她,让她乖乖地按着他选定的路来走。
宁帝望着卿如许,脸色阴沉,半晌没有开口。
他心中所思,俱被卿如许直言不讳地拆穿了。
卿如许道,“既然父皇需要时间来考虑儿臣的建议,那儿臣今日就先行告退了。”她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夜深私话酒满樽
柔黄的烛火照亮了女子的面颊,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因未及时处理,伤处边缘有些发红。
承奕的脸上凝了一层寒霜,道,“你到底说了什么,惹得父皇如此暴怒?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如实说就好,莫要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么?”
阿汝忙端来药箱,将沾了水的纱布递给承奕。
卿如许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香炉上那即将燃尽的香料,余烟已经变得浅淡,烧红的火点也即将湮灭在香灰中。
“憋屈得久了,就不想再忍了。”
承奕顿了顿,才又抬手用纱布为她轻轻地拭去血污,又拿了药膏,给她一点点涂上。
“咝......”
卿如许感到伤处刺痛,颦眉躲了躲。
承奕瞪他,又按住她的下巴,继续给她涂药。
卿如许问,“你知道陛下要把我再嫁给谁么?”
承奕手下一滞,垂眸看她,“谁?”
“杨臻。”
承奕缓缓收回了手,看着她,眉宇间阴霾尽现。
过会儿,他道,“等我找到那个真正的公主,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换下来。”
卿如许闻言,目光微微躲闪,口中道,“已经晚了。”她又叹了口气,“我今日一气之下已经一口认下这个身份,喊了他一声父皇。我想要利用公主这个身份反过来胁迫他,让他取消这桩婚事,取消对我的监视。”
承奕怀疑地道,“父皇会答应?”
卿如许心里也没底,默了默,道,“.......我只知道如果他应允了,那么我的公主身份一旦被拆穿,我会死的很惨。”
承奕不置可否,这身世之谜真是越来越棘手。
“我以为你并不想做这个公主。”
卿如许苦笑,“我是不想做。这个身份让我如笼中之鸟,痛苦不堪,处处受限。可是......我也是今日突然明白过来......”
见她沉默,承奕追问道,“什么?”
卿如许抬起双眸,“......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它也能让我以此为据,反戈一击呢?”
承奕看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公主身份,显然是一个风暴集中的浪口。可若冒险一试,好好利用呢?
“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一旦走上,绝无回头的可能。”承奕皱眉道。
卿如许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已经看到即将要面对的那可能会将她生吞活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