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46)
受人所托……薛昌龄轻声试探,“是谢家吗?”
“薛家还认识旁的什么人,愿意为、能够为薛郎君,上京兆尹府里来捞人吗?”
薛昌龄失去了最后一分指望。他自然怕目下不明不白的可怖光景,可他也怕,有些事情叫谢家知道。
活命的愿望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薛昌龄颓然开口,“前日里过堂时我便说了,去岁国丧时,在南京城里,每日具体去了何处,做了何事,眼下我并不能一一记得了,只是绝没有去什么声色场所,多数留居在广源店中,偶尔在城中走动一番,不过是去左近食肆用饭,或是城南的书坊,或是去徐兄——徐昇府上坐坐。”
陆寓微不为所动,“所以,燕春馆,龙茂之、紫芝姑娘、乐伎的供词,还有刻着薛郎君名字的腰佩,统统都是假的?”
“是真的,”薛郎君轻声说道,“我去过燕春馆,但不是李太后薨逝后,而是之前。”
“是我初到南京府的那阵子,我去过燕春馆,确实是三日,见的也确实是……紫芝姑娘,也确实曾赠与她腰佩。但我怕叫人察觉,从未过夜,总是当晚便回到谒舍中,更没有见过什么东海王世子。”
薛昌龄惨淡地看着陆寓微,“广源店的人可以为我作证,还有徐昇。只是时日已久,连我自己都已记忆模糊了,谒舍中人怕是更清我是不是在店中了吧……”
“陆大人,我从来不认得什么龙茂之,也不明白为何他要紫芝姑娘串供攀诬我。”
陆寓微静静听完,并不置可否,只问道:“薛郎君所称去燕春馆,确切是哪几日?”
薛昌龄十分不愿回忆那段过往,难堪地启齿,“是我来南京府的第二日晚……那应当就是六月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日。”
陆寓微点点头,仿佛瞧不见他的难堪,径自追问下去,“薛郎君与那位紫芝姑娘相处得如何?是否有过争执,口角,或是银钱上的龃龉?”
薛昌龄难堪到了极处,垂头不去看他,“没有什么龃龉,紫芝姑娘始终十分的……和悦。”
和悦?陆寓微心下一哂,终于作罢,命人将薛昌龄带走了。
薛昌龄走后,衙役回来请命,“陆大人,还要继续审么?”
陆寓微是个武将,刑狱上的事他一窍不通,可兵家诡谲,沙场上的阴谋诡计,算到最后,终不过是在算人心,半生戎马倥偬,自练就了他看人的毒辣眼光。
今日他是第一回 见这个薛昌龄,这篇话他听来,约莫有九分真。
剩下的那一分……陆寓微站起身,向那衙役道:“去看看那位紫芝姑娘。”
衙役领命为他带路。女眷皆押在另一侧,穿过两道门,进到一处单独的院中,沿着院墙依旧是独立的隔间,行到尽头,衙役在门前停下,指指里头的女子,“陆大人,就是她了。”
那女子倚墙坐着,倒是不哭不闹,身上衣裙也齐整。闻得声响,女子抬头朝外望来——
那一眼直叫陆寓微怔住。
这位紫芝姑娘,活脱脱肖似一个人。
第23章
那日自广济寺回来,谢郁文便心绪不甚佳,索性窝在宜园中,过了两天舒坦日子,每日听一听商行中掌事的回奏,也仅是些需她亲自拍板拿主意的事,其余外头的种种,一概不去理会。
如此过了两日,若雪堂中人,都忍不住心中犯嘀咕。尤其是赵妈妈忧心忡忡,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最知她的性子,余杭城里万事顺意的小公主,往日里最大的烦忧,也不过是偶尔嫌日子无聊罢了,几曾见过她这般闷闷不乐?
赵妈妈不明就里,只好去寻徐徐,“那日在广济寺中,小娘子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谢郁文与梁王对话时,徐徐并未跟在近前,只是远远瞧着,是以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仅知道个大概,后来得了谢郁文吩咐,恐赵妈妈又要胡思乱想,是以一星半点儿也没告诉她。
眼下赵妈妈特意垂问,只好支支吾吾地将宋大娘子的事说了。
赵妈妈想了想,扭身便往谢郁文跟前去。进到正厅中,见她正闲闲打着团扇,调弄着窗棂上扑腾的粉蝶,便轻声唤了声小娘子,笑道:“今日天气这样好,小娘子不想出去走走么?或者往通判府上,去瞧瞧通判夫人——前日在广济寺中,小娘子与夫人怕是也未能好好说上几句话吧。”
这话倒点醒了谢郁文。当日崔通判一事,梁王虽应允了她想法子,可到底她还与人说了那样一大篇话。眼下两日过去,还不知情形如何,若那梁王真恼了她,少不得要再替宋大娘子寻旁的主意,合该去看看。
当下便点了点头,向赵妈妈道:“那妈妈先着人替我去通判府递个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