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150)

作者:赵安雨

一墙之隔,曹延轩眼眸微红,侧过头去,轻轻放下门帘,大步走出屋去。

京城的天空与金陵不同,湛蓝湛蓝地,透着北方特有的大气和爽朗,白云一会儿像奔马,一会儿像文华殿桌案上的砚台。屋角绿竹高了些许,花圃里是纪慕云从别处移来的,除此之外,与曹延轩数年前住在京城时没什么不同。

西厢房门帘掀起,昱哥儿蹿出来,左右看看,像一匹小马似的朝正屋奔过来,一声比一声高:“爹爹,爹爹!”

曹延轩一把把儿子拎在手里,凑过去嗅一嗅,立刻避开了:“哪来的小臭孩?”

昱哥儿委委屈屈地嗅嗅自己,咧着嘴“爹爹我不臭,我一点都不臭。”

他笑着问:“今天吃了什么好的?”昱哥儿扳着手指“早上吃了炸酱面,宝哥给我吃白菜包子,博哥给我吃虎皮蛋,齐哥给我吃芥末堆,爹爹好辣。”

自从曹延轩一家到了京城,府里厨房备的饭食有荤有素,昱哥儿三个吃不得肉,大人怕身子骨跟不上,平日就让孩子们多吃些。

曹延轩便笑道:“辣吧?傻小子,等你长大了就不怕辣了,爹爹像你这么大,也是怕辣的。”

昱哥儿小脸满是迷茫,“爹爹,我什么时候长大?”

“快了。”他指着院角那棵翠竹,“看见那棵竹子了吗?你跟它那么高的时候,就长大了。”昱哥儿高高兴兴奔过去,用手拔竹子,竹子细细长长,根却扎的甚深,哪里拔的动?小家伙儿赌气,开始揪竹叶,没两下就被曹延轩拍屁股两下,昱哥儿手舞足蹈地喊“娘~”

回过头去,纪慕云不知何时悄然立在屋檐下。

曹延轩一步步走过去,离得越近,把她看得越清楚:换了一件淡紫色对襟锦缎褙子,杏花粉百褶裙,黑发重新挽过,薄薄施了脂粉,脸庞干干净净的,笑靥如花地对父子两人张开胳膊。

一句话,和方才那位在屋中伤心落泪的女子根本联系不起来。

“娘亲好不好看?”他低头对儿子说,“你像爹爹还是像娘亲?”

昱哥儿没留意,扑进母亲怀抱“娘,爹爹说我是竹子。”

纪慕云便指着曹延轩腰间的翠竹荷包,轻声细语地“爹爹最喜欢竹子,才说你是竹子,你知不知道竹子什么意思?”

昱哥儿自然不知道,她便笑着讲解:“竹子直直的,有不屈不挠的风骨,竹子还长得很快,表示长寿的意思。”

又抱着儿子朝他福了福,嫣然道“恭喜老爷,今朝心愿得偿,日后便可大展宏图,家里人也可沾光了。”

慕云总是这么会说话。曹延轩微微笑着,温声道“盼如你所说。方才,在屋里做什么?”

纪慕云心中一跳,给他一个笑容:“嗯,妾身有些困了,就在房中睡了一会儿,听到您的声音,洗了把脸就出来了。”又问:“爷,府里定是要给您庆祝庆祝,妾身给昱哥儿换身衣裳好不好?”

进来她很少自称妾身,多半“你啊我啊”,透着一股亲密。

曹延轩点点头,“甚好,给这小子好好收拾收拾,我看,把那个猴子捧桃的玉佩戴出去吧。”

那玉佩是羊脂玉的,衣裳颜色就不能太浅,纪慕云答应了,牵着昱哥儿回厢房去:“娘亲给你洗把脸,好不好?”

昱哥儿扭着身子,又跟母亲说悄悄话:“娘,我今天大便了,大便这么粗,这么长,吕妈妈都被我熏晕过去啦。”

说着,伸出小手比划。

纪慕云忙忙用衣袖捂住鼻子:“真的啊?那娘亲也会晕过去的。”昱哥儿意犹未尽地,“我我我大便半天才拉出来,差点就拉不出来了,拉的屁屁都疼了,娘亲,若我真的拉不出来怎么办?”

“那只好用肥皂水洗屁屁。”纪慕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吓唬儿子,“会有些疼,不过也没办法。”

昱哥儿耷拉着脑袋,只好答应母亲“喝水水”。

目送母子两个进了厢房,曹延轩走到翠竹边,摘下两片竹叶,坐在檐下把玩。过一时,昱哥儿换了群青色镶天青色襕边锦缎小袄,挂了羊脂玉佩,头顶梳了个小辫子,系了粉蓝头绳,像观音座下善财童子。

“去吧,乖乖的。”纪慕云摸摸儿子头顶,“早些回来,娘在家里等你。老爷,您莫喝太多酒--您也换件衣裳吗?”

曹延轩站起身,说句“不用了,歇着吧”就领着儿子走了。拐弯的时候,他回头看,只见纪慕云站在原来的地方,目光痴痴地望着自己和儿子的方向。

慕云,也很想跟着自己去吧?

曹延轩脚步微顿,之后大步流星地走了,昱哥儿在后面追“爹爹,爹爹~”

◉ 第100章

曹延轩名列二甲的消息, 于六月二十二日传回金陵。

彼时花锦明在曹家东府,给珍姐儿读戏本子,《西厢记》。

珍姐儿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没出阁之前跟着母亲看戏, 嫁了人之后没了顾忌, 便自在起来。花锦明读《史记》, 她不爱听,读他喜欢的《西游记》, 她打哈欠, 花锦明又不愿读《警世恒言》之类的市井杂书,只好念起戏本子。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花锦明读起书, 声音悦耳, 神态专注,眼神不离书卷, 有一种青年男子特有的朝气,珍姐儿伏在大迎枕上, 眼睛离不开:这是自己的夫婿,腹中孩儿的父亲呢!

可是, 锦明瘦了许多,脸颊凹进去, 胳膊细了, 身形单薄一圈,令她很不适应。

正读到“望穿他盈盈秋水”,丫鬟秋雨兴冲冲奔进来, 捧了一封信, “小姐小姐, 老爷来信了!”

爹爹的信!珍姐儿早把“要叫二少奶奶”扔到一边,捧着肚子在花锦明的搀扶下坐起来,茉莉拿来小银刀,合力把信封裁开。

拿过信纸,她一目十行地看了,大喜道“爹爹中了,锦明,我爹爹中了!”

秋雨从前院拿到信的时候,从三爷的脸色已经猜到“有好事”,忙福了福“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秋雨几个齐声道贺,隔壁检查婴儿衣裳的程妈妈几个听到了,也欢天喜地过来。

父亲中了进士,超过三伯五伯,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把贵姐儿珠姐儿比下去了,素姐儿秀姐儿更不用提了。公爹是进士,如今父亲也是进士了,婆婆大堂嫂什么的,也要对自己加倍客气,珍姐儿眼角眉梢都是喜气,“赏,都赏!每人一个月月钱!”

说起来,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最高二等,每月八百钱;王丽蓉做主,自掏腰包补成一两银子,一等丫鬟的份例,连带王丽蓉身边的桂芬秋实,跟了珍姐儿之后也一样,程妈妈几个就不用说了。

丫鬟们乱哄哄地道谢,珍姐儿欢天喜地地,一扭头,发现丈夫阴着脸,神色呆呆的,不知想些什么。“锦明?”

连叫两声,花锦明才回过神,干巴巴道:“岳父真是,学识渊博,才高八斗,是我辈之榜样。”

这句话没错,却不像家里人的语气,珍姐儿没主意,点着他嗔怪道:“日后你再欺负我,让爹爹教训你。”

很快,她更顾不上花锦明了。

三太太五太太联袂而来,嘴上说着恭贺的话,眉宇间带着怅然:三爷五爷这一辈子,也没有金榜题名的机会了。

进士每科只取三百,不少人家考到举人就烧香拜佛了,到外地做个小官,说出去也是“举人老爷”。三爷五爷一则不缺钱,二则娇生惯养长大的,不愿伺候上峰,三则有出仕的父亲兄弟,就此在家守业、享清福了。

“七叔还要考庶吉士,如果考中,要在京城留三年,若运气不好,就得走走路子,放出外地去做官了。”三太太告诉珍姐儿,话里带着羡慕,“无论去哪里,都比如今强百倍,我们珍姐儿啊,日后也是官小姐了。”

珍姐儿矜持地用帕子按按嘴角,在床边坐的更稳些。

五太太看看她的肚子,“珍姐儿肚子里这个,是个有运气的,生下来就沾了外公的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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