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41)
她笑着对李宴福了福身,重新提裙步下玉阶,上了自己的软轿。
李宴目送她软轿离开,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位皇妹。
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宁懿。
顿时便有些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轻摇了摇头,重新抬步,往太极殿里去了。
而李羡鱼乘着软轿回到自己的披香殿里,悬心等了许久,却也没等到父皇传令过来罚她。
直至天幕沉沉,四面华灯初上,眼见着都快到了宵禁时节,才见月见提灯匆匆自游廊上跑来。
李羡鱼随之从玫瑰椅上站起身来,不安道:“是父皇差人过来罚我吗?来的是圣旨还是口谕?”
也不知道罚的重不重,又是怎么样的罚法。
正当李羡鱼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却听月见连连摇头道:“不,不是。”
李羡鱼讶然:“那是什么?”
月见左右看了看,凑近李羡鱼的耳畔,低声道:“公主,是何嬷嬷在去太极殿的路上,失足掉进荷塘里,淹死了。”
作者有话说:
QAQ本来打算起来补上的,结果失眠了,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一口气写完啦。
这个是补昨天的。
晚上还有一更~我先去睡啦。
*
①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
②对丈夫不敬,便会遇到谴责呵斥。若是还不知收敛,就会被鞭打杖击。
出自百度百科《女诫》及其译文。
第27章
何嬷嬷……死了?
李羡鱼怔了怔,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小声:“月见, 你听谁说的?这样的事,可不能乱传。”
月见道:“外头都在传, 说是几个时辰前的事了。何嬷嬷被从池塘里捞起来的, 许多宫人都瞧见了,听说模样可吓人了,哪里还能有假。”
月见说着回过眼来, 见李羡鱼脸色微白, 忙道:“公主,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给您熬个安神的汤药来?”
李羡鱼轻摇了摇头:“月见, 你先去忙其余的事吧,我歇息一会便好。”
“是。”月见担忧地望她一眼, 终究是福身, 提灯去了。
待月见走远,李羡鱼便将槅扇掩上, 轻声往梁上唤道:“临渊。”
临渊自梁上而下,如常问她:“什么事?”
李羡鱼抬眸望向他。
临渊立在离她三步远的长窗前,身后便是殿外无边夜色,一双寒潭似的凤眼在暗处愈显幽冷而深邃。
李羡鱼轻声问:“临渊,何嬷嬷那件事与你有关吗?”
临渊颔首,毫不掩饰:“是。”
他看向李羡鱼,似是看出了她究竟想问些什么,语声平静,一字一字在夜里格外清晰:“我杀了她。”
李羡鱼的心跳骤然加快。
即便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 可是倏然这般突兀地从临渊的口中听见, 冲击感仍就是十分强烈。
她轻握住袖缘, 慌乱轻声:“你,你为什么要杀她。我说过的,即便是杀了何嬷嬷,也会有张嬷嬷,李嬷嬷——”
临渊的长指紧握着剑柄,语声沉冷,隐带锋芒:“那便杀至不再送来这样的人为止。”
李羡鱼愕然,还待说些什么。
临渊已垂眸望向她,语声平静:“她死了,你便不用再做那些课业。”
“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夜风过去,吹散了天穹上的云雾。
明月光辉落在少年的长睫上,淡如融金。
李羡鱼轻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与她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奇怪,这样的突兀,与她接受过的所有教导都背道而驰。
像是一道尖而锐利的闪电骤然划开漆黑的天幕,明亮得令人不敢逼视。
寂静的寝殿内,李羡鱼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又慌又乱,像是闪电后,瓢泼而至的大雨。
将她的思绪冲刷成紊乱的一团。
几句话到唇畔,又被仓促咽下。
最后,她从中挑出最为苍白,也最为得体的一句。
“临渊,杀害教引嬷嬷可是大罪,若是被金吾卫察觉了,是要押你进慎刑司的。”
她转过脸去,指尖轻轻攥着袖缘,生怕临渊看出她的慌乱与心虚。
好在,临渊只是平静地回答她:“他们不会察觉。”
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最寻常而简单的事。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得干净利落。
况且,荷塘里的流水,碎石,淤泥本也足已洗掉一切痕迹。
李羡鱼轻揉了揉袖缘,垂落的羽睫轻扇了扇。
临渊没有察觉。
紊乱的心绪退潮般渐渐平息,她悄悄松了口气,逃避似地小声道:“那我去睡了,你也早些安寝。”
说罢,立时便回转过身去,步履匆匆地进了红帐。
*
更漏缓慢,夜色渐深。
李羡鱼躺在锦被里翻来覆去,却始终睁着眼不敢入睡。
她自幼便有些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事。
如今也还记得上回梦魇时,何嬷嬷是如何变成了厉鬼,要抓她与临渊索命的事。
她怕自己今夜一阖眼,便成了真的。
她愈想愈是害怕,终于从锦被里坐起身来,在枕畔寻了那柄轻剑,隔着夜色看向精致的剑鞘。
临渊说过,剑能镇邪,不易梦魇。
那是不是,将剑出些鞘,见些剑气,会更稳妥些?
李羡鱼这般想着,试探着用了些力道,将手中的轻剑往外抽离。
随着锵地一声龙吟,轻剑出鞘半寸,剑光锋利,照人眉眼。
李羡鱼不防,轻轻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红帐骤然被人掀起,临渊现身在她的身畔,一把握住她的剑柄,疾声道:“公主!”
李羡鱼微愣,下意识地回过眼去。
两人对上视线。
玄衣少年武袍佩剑,英姿飒爽。
而她一身寝衣地跪坐在床榻上,披散着一头乌发,手里还拿着柄轻剑。不知情的人若是瞧见,恐怕还以为她是打算在夜中拿剑自戕。
李羡鱼红了脸,立时放开手里的剑,扯过旁侧的锦被胡乱裹到身上:“临渊!”
临渊身形亦是一僵,立时垂眼转身,错开视线。
“我听见公主拔剑的声音。”
李羡鱼闻言,面上的红意褪了些。
她轻声解释:“我只是想着,你与说过,剑能镇邪,不易梦魇,想着将剑出鞘,也许效果会好些。”
“剑出鞘,容易伤到公主。”临渊无声将轻剑归鞘,略想了想,询问道:“公主怕鬼?”
“没,没有。”李羡鱼双颊微红,不好意思承认:“我只是睡不着罢了。”
她忖了忖,寻出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我晚膳吃的不多,有些饿了。”
临渊颔首:“我去小厨房找些点心。”
身形未动,身后的少女已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你别走。”
李羡鱼脸颊绯红,握着他袖缘指尖却有些轻颤。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寝殿里。
一会也不想。
临渊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颤抖,顿住了身形。
他忖了忖,没有说破,只是问她:“公主可要与我同去?”
李羡鱼有些犹豫。
她挪身过去,将红帐撩起一线,看向长窗外一层又一层浓黑的夜色,心里有些发虚。
但旋即,她抬眼,看向临渊。
少年背对着她坐在锦榻上,肩背挺阔,笔直如松,握着长剑的大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有临渊在,似乎何嬷嬷的鬼魂也没那么可怕了。
李羡鱼这般想着,轻轻松开了指尖。
“那你先背转过身去,不能看我。”
她说着,从榻上趿鞋站起身来,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一件浅红色绒线斗篷里,又松松挽起头发,这才轻碰了碰临渊的袖缘,小声道:“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打了盏风灯,顺着一道抄手游廊,从寝殿中徐徐走到披香殿的小厨房里。
此刻更深露重,小厨房内灶火已歇,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