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困深院(58)
皇帝听的心情颇好,连连点头:“想不到魏沉璟这么护着虞儿,不错不错。”
申公公笑得满脸褶子:“三公主的眼光好,皇上不用担心,魏公子更是面冷心热,瞧他这做法,定是将公主看得跟宝贝似的。”
若放在以前,皇帝怎么都会嗤之以鼻,但他现下笑得开心:“如此就好啊。”
宫门外。
赵栀虞见到了多年未见到外祖父,全然没有记忆中威风凛凛地模样,曾经高大的身躯驼着背,浑身上下竟只剩下沧桑。
常老背对着她,许是深夜寒冷,他肩膀有些发抖,脚下步子不停的原地走动着,希望身上能暖和些。
常老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已然长大的外孙女儿,蓦然听到身后淡漠的嗓音。
“外祖父。”
常老一怔,慢慢回头,看到了一张与已逝女儿尤为相似的面容,霎时就红了双眼,转过身踉跄走了两步。
赵栀虞眉头紧锁,听闻魏沉璟在桉阳时还和外祖父一起剿匪,她以为外祖父还是当年那个威猛大将军,谁知竟然……如此让人心酸。
只心酸了片刻就收起情绪,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外祖父袒护常嫣蓉的事实,单是这一件事,就不可原谅。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原谅。
“你是……”常老嗓子很哑,不确定道:“是三公主?”
赵栀虞垂目,轻应了一声:“是。”
“三公主…虞儿啊……”常老一步步上前,眼睛发亮上下打量她,笑得脸上出了褶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赵栀虞目光在他腿上停顿半刻,伸手扶住,轻声问:“外祖父,您的腿怎么了?”
常老摆摆手,随意道:“无事无事,休息几日就好了,我今日进京,听说你都定亲了,男方是谁啊?”
赵栀虞扶着他往自己宫里走去,顺便说着和魏沉璟结亲的事。
常老问起魏沉璟是什么样的人,她考虑片刻,说得认真:“没了我,他就活不下去。”
常老被她逗笑:“事上哪有这样的人,三公主可别被他这话给骗了。死,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儿。”
赵栀虞弯起唇:“是啊,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就如我自小没有见过母妃。”
常老脸色一僵,什么都没说。
赵栀虞轻轻哼笑,放轻声音:“不过他真的很胆大,任何事都敢试一试,连欺君都敢呢。”
同样欺君的常老笑不出来,脸色严肃。
“外祖父,你说事上怎么会有他那么胆大的人呢,就不怕一日事情暴露,最后一家子性命都保不住吗?”
赵栀虞不在意常老吭不吭声,自顾自说着。
“他以为他那点小聪明能瞒得了所有人,最后还不是被发现了。”
念叨了一路,常老始终闭着嘴,脸色愈发不好看。
回到寝宫,闪烁地烛火照亮了常老,赵栀虞回头一看,大惊。
“外祖父您脸色怎么这般难堪?哪里不舒服吗?”
常老硬扯出一丝笑:“没事,就是累了,又冻了那么久,脸都快僵了。”
“那咱们先不聊了,今夜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赵栀虞招招手,一名太监跑了过来。
太监笑道:“常老将军随奴才来。”
常老僵硬点头,跟着去了休息的房屋。
人刚走,站在后面的赵栀虞就变了脸色,眼底只剩下无尽寒意,如寒潭一般让人背后发凉。
魏沉璟不曾说过外祖父变成了这样,这样的人怎么能剿匪?
派去的探子也不曾说过外祖父变成了这般,那腿跟瘸了似的,走路都得人扶着。她见到的外祖父和旁人口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赵栀虞回到屋里,不知等了多久,一名暗卫从屋顶跳到窗台,再从窗台那儿跳了进来。
“公主。”
“路上都发生了何事?”
此人是一路跟着常老回来的暗卫,不仅是护着常老,更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暗卫低头:“常老将军自上路起就频频出事,不是掉进了水坑里,就是被绊了一跤,还被一块大石头砸了腿。”
赵栀虞听的拧眉:“你觉得是意外吗?”
暗卫摇头:“属下觉得…更像是故意为之。”
常老将军这一趟,像是猜到了公主要做什么,此举更是要博取公主的怜悯。
“你跟了一路,他没有发现你?”
“常老有耳疾,且已经好多年了,这一点属下可以保证。”
赵栀虞缓缓点着头,按照她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外祖父来讲,外祖父这个人很不简单,不然当初不会带兵打了那么漂亮的仗,更不会把常嫣蓉事情做的那么隐秘。
如今的傅将军都比不上当时鼎盛时期的外祖父,如此看来,外祖父的确是早有准备。
他不会对自己外孙女儿动手,却对自己下了狠手,一切只为了保住常嫣蓉。
赵栀虞捏着手中水杯,目光极寒,道:“行了,你先退下吧,若想起什么重要的,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话音才落,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虞儿,外祖父想跟你谈谈。”
第38章 为公主解忧
赵栀虞给暗卫递了个眼神, 看着后者从窗口翻了出去,确定人离开,她来到门前开门。
常老见到她, 还在发红的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 道:“方便谈谈吗?”
赵栀虞让了路,常老走了进来。
等二人隔着桌子坐下, 绿弦过来换了壶茶,出去后并未关门, 而是规规矩矩的在门外守着。
屋里比外面暖和许多, 常老搓了搓手,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茶太烫, 手不小心抖了下,杯中溅出几滴热水, 很快就埋没在他半白的胡子中。
赵栀虞目光冷静地看向别处,等着他先开口。
常老叹口气:“多年没回京,这里比以前更没有人情味儿了。”
他一手建起来的家散了, 女儿没了,儿子分了家,多年未见的外孙女儿也是生疏, 进宫时,没有一名侍卫将他认出来。
这样的差别和冷落,不禁让他想到曾经的辉煌,二十年前的常府最鼎盛,但这些终究成了回忆。
“外祖父多年未进宫, 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早就变了, 现在的京城对您来说,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地儿。”赵栀虞这话,一点都不像一个外孙女该说的。
寻常人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定是要红着眼哽咽,道尽想念,她除了刚见面时有少许心酸,其余时候都那么平静,这样的态度更像是在见一个陌生人。
常老苦笑摇头:“是啊,局势早就不同了,宫里我所熟悉的人早被换了。”
“母妃若还在,一定会高兴的跟外祖父分享宫里的趣事。”赵栀虞不知道母妃会不会这么做,她说这话,就是为了激起外祖父心里的痛。
不多时,常老再开口已然哽咽起来:“虞儿,你怪我吗?”
赵栀虞垂目,端起茶凑到嘴边,慢悠悠地吹着茶水,“外祖父指什么呢?”
是指这些年都不曾来京里看过她,还是指母妃的事儿呢。
不过片刻,常老就泪流满面,痛恨道:“我对不起你和萱儿,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了,她们都是我的命啊!”
这些年,每到夜里,常老也万分自责为什么不把小女儿交出去。到了白日,看到小女儿孤僻的模样,又舍不得失去唯一的女儿。
他就这么纠结的过了十多年,每日都活在愧疚折磨中。
“你能不能放过蓉儿,她毕竟是你亲姨母,她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报应,能不能饶她一命。”常老抹了把泪,哭的胡子都湿了。
门外的绿弦把这一切停在耳中,愈发担心公主情绪失控,这样的事儿若换在她身上,她会疯的。
世上怎会有这样自私的人?!
绿弦心里气愤,恨不得进去帮公主说话,狠狠掐着手心,受伤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理智。
相反,屋里的赵栀虞并没有控制不住情绪,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轻抿一口茶,放下手里的那盏茶,长叹一声:“您把自己搞了一身伤,就为了演一场苦肉计?”